第十章 佛教的翻譯文學(下)

關燈
七) 善财到了海門國,見着海雲比丘,那位比丘對他說: 善男子,我住此海門國是有二年,境界大海,觀察大海,思惟大海無量無邊,思惟大海甚深難得源底……複作是念,“世間頗更有法廣此大海,深此大海,莊嚴于此大海者不?”作是念已,即見海底水輪之際,妙寶蓮華自然湧出,伊那尼羅寶為莖,閻浮檀金為葉,沉水香寶為台,瑪瑙寶為須,彌覆大海。

    百萬阿修羅王悉共執持。

    百萬摩尼寶莊嚴網羅覆其上。

    百萬龍王雨以香水。

    百萬迦樓羅王銜妙寶繪帶垂下莊嚴。

    百萬羅刹王慈心觀察。

    百萬夜叉王恭敬禮拜。

    百萬乾闼婆王贊歎供養。

    百萬天王雨天香華末香幢旛妙寶衣雲……百萬日藏寶明淨光明,普照一切。

    百萬不可壞摩尼寶出生長養一切善行。

    百萬如意寶珠無盡莊嚴……(同上) 這種無邊無盡的幻想,這種“瞎嚼蛆”的濫調,便是《封神傳》“三十六路伐西岐”,《西遊記》“八十一難”的教師了。

     以上略述三、四、五世紀的翻譯文學。

    據《高僧傳》卷十,王度奏石虎道: ……往漢明感夢,初傳其道,唯聽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

    其漢人皆不得出家。

    魏承漢制,亦循前軌…… 這裡說的漢魏制度似是史實。

    大概四世紀以前,三〇〇年以前,漢人皆不準出家作和尚。

    故前期的名僧都是外國人,《高僧傳》可為證。

    故西曆三百年以前,佛教并不曾盛行于中國。

    石勒(死于三八三)、石虎(死于三四九)信用佛圖澄,“道化既行,民多奉佛,皆營造寺廟,相競出家”(《高僧傳》十)。

    風氣既開,雖有王度、王波等人的奏請禁止,終不能阻止這新宗教的推行。

    佛圖澄門下出了道安,道安門下出了慧遠,慧遠與鸠摩羅什同時,南北成兩大中心,佛教的地位更崇高了。

    譯經的事業也跟着佛教的推行而發展。

    重要的譯經起于法護,在二八四年,當三世紀之末,其地域在敦煌長安之間。

    四世紀中,譯經稍發達;至四世紀之末,五世紀之初,譯經事業始充分發展,南北并進。

    故依漢人出家與譯經事業兩件事看來,我們可以斷定四世紀與五世紀為佛教在中國開始盛行的時期。

     佛教盛行如此之晚,故譯經在中國文學上發生影響也更晚。

    四五世紀的中國文學可說是沒有受佛經的影響,因為偶然采用一兩個佛書的名詞不算是文學影響。

    佛教文學在中國文學上發生影響是在六世紀以後。

     綜計譯經文學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影響,至少有三項: (1)在中國文學最浮靡又最不自然的時期,在中國散文與韻文都走到骈偶濫套的路上的時期,佛教的譯經起來,維祇難,竺法護,鸠摩羅什諸位大師用樸實平易的白話文體來翻譯佛經,但求易曉,不加藻飾,遂造成一種文學新體。

    這種白話文體雖然不曾充分影響當時的文人,甚至于不曾影響當時的和尚,然而宗教經典的尊嚴究竟擡高了白話文體的地位,留下無數文學種子在唐以後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佛寺禅門遂成為白話文與白話詩的重要發源地。

    這是一大貢獻。

     (2)佛教的文學最富于想象力,雖然不免不近情理的幻蛆”的濫調,然而對于那最缺乏想象力的中國古文學卻有很大的解放作用。

    我們差不多可以說,中國的浪漫主義的文學是印度的文學影響的産兒。

    這是二大貢獻。

     (3)印度的文學往往注重形式上的布局與結構。

    《普曜經》《佛本行贊》《佛本行經》都是偉大的長篇故事,不用說了。

    其餘經典也往往帶着小說或戲曲的形式。

    《須賴經》一類,便是小說體的作品。

    《維摩诘經》《思益梵天所問經》……都是半小說體,半戲劇體的作品。

    這種懸空結構的文學體裁,都是古中國沒有的;他們的輸入,與後代彈詞、平話、小說,戲劇的發達都有直接或間接的關系。

    佛經的散文與偈體夾雜并用,這也與後來的文學體裁有關系。

    這種文學體裁上的貢獻是三大貢獻但這幾種影響都不是在短時期能産生的,也不是專靠譯經就能收效的。

    我們看那譯經最盛的時期(三〇〇—五〇〇),中國文學的形式與風格都不表顯一點翻譯文學的勢力。

    不但如此,那時代的和尚們作的文學,除了譯經以外,都是模仿中國文士的骈偶文體。

    一部《弘明集》,兩部《高僧傳》,都是鐵證。

    《弘明集》都是論辨的文字,兩部《僧傳》都是傳記的文字,然而他們都中了骈文濫調的流毒,所以說理往往不分明,記事往往不正确。

    直到唐代,餘毒未歇。

    故我們可以說,佛經的文學不曾影響到六朝詩文人,也不曾影響到當時的和尚:我們隻看見和尚文學的文士化,而不看見文人文學的和尚化。

     但五世紀以下,佛教徒倡行了三種宣傳教旨的方法:(1)是經文的“轉讀”,(2)是“梵呗”的歌唱,(3)是“唱導”的制度。

    據我的意思,這三種宣傳法門便是把佛教文學傳到民間去的路子,也便是産生民間佛教文學的來源。

    慧皎的《高僧傳》分十科,而第九科為“經師”,即讀經與念呗兩類的名師;第十科為“唱導”,即唱導的名家。

    道宣作《續高僧傳》,也分十科,其第十科為“雜科聲德”,包括這三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