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佛教的翻譯文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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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與道安譯的《阿毗昙毗婆沙》(三八三),昙摩難提與竺佛念譯的《中阿含》與《增一阿含》(三八四—三八五)。

    《僧傳》雲: 其時也,苻堅初敗,群鋒互起,戎妖縱暴,民從四出,而猶得傳譯大部,蓋由趙王之功。

     趙正(諸書作趙整)字文業,是苻堅的著作郎,遷黃門侍郎。

    苻堅死後,他出家為僧,改名道整。

    他曾作俗歌谏苻堅雲: 昔聞孟津河,千裡作一曲。

    此水本自清,是誰攪令濁? 苻堅說,“是朕也。

    ”整又歌道: 北園有一棗,布葉垂重陰,外雖饒棘刺,内實有赤心。

     堅笑說,“将非趙文業耶?”苻堅把他同種的氐戶分布各鎮,而親信鮮卑人。

    趙整有一次侍坐,援琴作歌道: 阿得脂,阿得脂,博勞舊父是仇綏,尾長翼短不能飛。

    遠徙種人留鮮卑,一旦緩急語阿誰? 苻堅不能聽,後來終敗滅在鮮卑人的手裡。

    趙整出家後,作頌雲: 我生一何晚,泥洹一何早!歸命釋迦文,今來投大道(釋迦文即釋迦牟尼,文字古音門)。

     趙整是提倡譯經最有力的人,而他作的歌都是白話俗歌。

    這似乎不完全是偶然的罷? 四世紀之末,五世紀之初,出了一個譯經的大師,鸠摩羅什,翻譯的文學到此方才進了成熟的時期。

    鸠摩羅什是龜茲人(傳說他父親是天竺人)。

    幼年富于記憶力,遍遊罽賓、沙勒、溫宿諸國,精通佛教經典。

    苻堅遣呂光西征,破龜茲,得鸠摩羅什,同回中國。

    時苻堅已死,呂光遂據涼州,國号後涼。

    鸠摩羅什在涼州十八年之久,故通曉中國語言文字。

    至姚興征服後涼,始迎他入關,于弘始三年十二月(四〇二)到長安。

    姚興待以國師之禮,請他譯經。

    他譯的有《大品般若》《小品金剛般若》《十住》《法華》《維摩诘》《思益》《首楞嚴》《持世》《佛藏》《遺教》《小無量壽》等經;又有《十誦律》等律;又有《成實》《中論》《百論》《十二門論》等論:凡三百餘卷。

    《僧傳說》: 什既率多谙誦,無不究盡。

    轉能漢言,音譯流便……初沙門慧叡才識高明,常随什傳寫。

    什每為叡論西方辭體,商略同異,雲:“天竺國俗甚重文制,其宮商體韻以入弦為善。

    凡觐國王,必有德。

    見佛之儀,以歌歎為貴。

    經中偈頌,皆其式也。

    但改梵為秦,失其藻蔚,雖得大意,殊隔文體。

    有似嚼飯與人,非徒失味,乃令嘔哕也。

    ” 他對他自己的譯書這樣不滿意,這正可以表示他是一個有文學欣賞力的人。

    他譯的書,雖然掃除了浮文藻飾,卻仍有文學的意味,這大概是因為譯者的文學天才自然流露,又因他明了他“嚼飯與人”的任務,委曲婉轉務求達意,即此一點求真實求明顯的誠意便是真文學的根苗了。

     鸠摩羅什譯出的經,最重要的是《大品般若》,而最流行又最有文學影響的卻要算《金剛》《法華》《維摩诘》三部。

    其中《維摩诘經》本是一部小說,富于文學趣味。

    居士維摩诘有病,釋迦佛叫他的弟子去問病。

    他的弟子舍利弗、大目犍連、大迦葉、須菩提、富樓那、迦延、阿那律、優波離、羅睺羅、阿難,都一一訴說維摩诘的本領,都不敢去問疾。

    佛又叫彌勒菩薩、光嚴童子、持世菩薩等去,他們也一一訴說維摩诘的本領,也不敢去。

    後來隻有文殊師利肯去問病。

    以下寫文殊與維摩诘相見時維摩诘所顯的辯才與神通。

    這一部半小說、半戲劇的作品,譯出之後,在文學界與美術界的影響最大。

    中國的文人詩人往往引用此書中的典故,寺廟的壁畫往往用此書的故事作題目。

    後來此書竟被人演為唱文,成為最大的故事詩:此是後話,另有專篇。

    我們且摘抄鸠摩羅什原譯的《維摩诘經》一段作例: 佛告阿難:“汝行詣維摩诘問疾。

    ”阿難白佛言:“世尊,我不堪任詣彼問疾,所以者何?憶念昔時,世尊身有小疾,當用牛乳,我即持缽詣大婆羅門家門下立。

    時維摩诘來謂我言:‘唯,阿難,何為晨朝持缽住此?’我言:‘居士,世尊身有小疾,當用牛乳,故來至此。

    ’維摩诘言:‘止,止,阿難,莫作是語。

    如來身者,金剛之體,諸惡已斷,衆善普會,當有何疾?當有何惱?默往,阿難,勿謗如來。

    莫使異人聞此粗言。

    無命大威德諸天及他方淨土諸來菩薩得聞斯語。

    阿難,轉輪聖王以少福故,尚得無病,豈況如來無量福會,普勝者哉?行矣,阿難,勿使我等受斯恥也。

    外道梵志若聞此語,當作是念:何名為師,自疾不能救,而能救諸疾人?可密速去,勿使人聞。

    當知,阿難,諸如來身,即是法身,非思欲身。

    佛為世尊,過于三界。

    佛身無漏,諸漏已盡。

    佛身無為,不堕諸數。

    如此之身,當有何疾?’時我,世尊,實懷慚愧,得無近佛而謬聽耶?即聞空中聲曰:‘阿難,如居士言,但為佛出五濁惡世,現行斯法,度脫衆生。

    行矣,阿難,取乳勿慚?’世尊,維摩诘智慧辨才為若此也,是故不任詣彼問疾。

    ” 看這裡“唯,阿難,何為晨朝持缽住此?”,又“時我,世尊,實懷慚愧”一類的說話神氣,可知當時羅什等人用的文體大概很接近當日的白話。

     《法華經》(《妙法蓮華經》)雖不是小說,卻是一部富于文學趣味的書。

    其中有幾個寓言,可算是世界文學裡最美的寓言,在中國文學上也曾發生不小的影響。

    我們且引第二品中的“火宅”之喻作個例: 爾時佛告舍利弗:“我先不言諸佛世尊以種種因緣譬喻言辭方便說法,皆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是諸所說,皆為化菩薩故。

    然,舍利弗,今當複以誓喻更明此義。

    諸有智者以譬喻得解。

    ” “舍利弗,若國邑聚落有大長者,其年衰邁,财富無量,多有田宅及諸僮仆。

    其家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