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北新民族的文學

關燈
信侬時,但看雪上迹。

    (以下《子夜冬歌》) 寒鳥依高樹,枯林鳴悲風。

    為歡憔悴盡,那得好顔容? 《子夜歌》之外,還有《華山畿》幾十首,《懊侬歌》幾十首,《讀曲歌》近百首,還有散曲無數。

    有許多很豔的,如《烏夜啼》雲: 可憐烏臼鳥,強言知天曙。

    無故三更啼,歡子冒暗去。

     如《碧玉歌》雲: 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颠倒。

    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如《讀曲歌》雲: 打殺長鳴雞,彈去烏白鳥。

    願得連冥不複曙,一年都一曉。

     如《華山畿》雲: 奈何許!天下人何限!慊慊隻為汝。

     不能久長離。

    中夜憶歡時,抱被空中啼。

     啼著曙,淚落枕将浮,身沉被流去。

     相送勞勞渚。

    長江不應滿,是侬淚成許。

     又如《讀曲歌》雲: 憶歡不能食。

    徘徊三路間。

    因風寄消息。

     覓歡敢喚名,念歡不喚字。

    連喚歡複歡,兩誓不相棄。

     折楊柳。

    百鳥園林啼,道歡不離口。

     百花鮮。

    誰能懷春日,獨入羅帳眠? 逋發不可料,憔悴為誰睹?欲知相憶時,但看裙帶緩幾許。

     這種兒女豔歌之中,也有幾首的文學技術是很高明的。

    如上文引的“奈何許”一首是何等經濟的剪裁;“折楊柳”一首也有很好的技術。

    《懊侬歌》中的一首雲: 懊惱奈何許!夜聞家中論,不得侬與汝。

     《華山畿》裡也有同樣的一首: 未敢便相許。

    夜聞侬家論,不持侬與汝。

     這詩用寥寥的十五個字寫出一件悲劇的戀愛,真是可愛的技術。

    這種十三字或十五字的小詩,比五言二十字的絕句體還更經濟。

    絕句往往須有“湊句”,遠不如這種十三字與十五字的短歌體,可以随宜長短。

     我想以上舉的例,可以代表南朝的兒女文學了。

    現在且看北方民族的英雄文學。

    我們所有的材料之中,最可以代表真正北方文學的是鮮卑民族的《敕勒歌》。

    這歌本是鮮卑語,譯成漢文的。

    歌辭是: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風吹草低見牛羊”七個字,真是神來之筆,何等樸素!何等真實!《樂府廣題》說,北齊高歡攻宇文泰,兵士死去十分之四五,高歡憤怒發病。

    宇文泰下令道:“高歡鼠子,親犯玉璧。

    劍弩一發,元兇自斃。

    ”高歡知道了,隻好扶病起坐。

    他把部下諸貴人都招集攏來,叫斛律金唱《敕勒》,高歡自和之,以安人心。

    我們讀這故事,可以想見這篇歌在當日真可代表鮮卑民族的生活。

     我們再舉《企喻歌》來做例: 男兒欲作健,結伴不須多。

    鹞子經天飛,群雀兩向波。

     放馬大澤中,草好馬着膘。

    牌子鐵 裆, 尾條。

     前行看後行,齊着鐵 裆。

    前頭看後頭,齊着鐵 …… 這是北方尚武民族的軍歌了。

    再看《琅琊王》歌: 新買五尺刀,懸著中梁柱。

    一日三摩挲,劇于十五女。

     又看《折楊柳歌辭》, 遙看孟津河,楊柳郁婆娑。

    我是虜家兒,不解漢兒歌。

     健兒須快馬,快馬須健兒。

     跋黃塵下,然後别雄雌。

     這種雄壯的歌調,與南朝的兒女文學比較起來,自然天地懸隔,怪不得北方新民族要說“我是虜家兒,不解漢兒歌”了! 北方新民族寫痛苦的心境,也隻有悲壯,沒有愁苦。

    如《隴頭歌》: 隴頭流水,流離山下。

    念吾一身,飄然曠野。

     朝發欣城,暮宿隴頭。

    寒不能語,舌卷入喉。

     隴頭流水,鳴聲幽咽。

    遙望秦川,心腸斷絕。

     北方平民文學寫兒女的心事,也有一種樸實爽快的神氣,不像江南女兒那樣扭扭捏捏的。

    我們看《折楊柳枝歌》: 門前一株棗,歲歲不知老,阿婆不嫁女,那得孫兒抱? 敕敕何力力,女子臨窗織。

    不聞機抒聲,唯聞女歎息。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

    阿婆許嫁女,今年無消息。

     這種天真爛缦的神氣,确是鮮卑民族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