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漢末魏晉的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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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思解放的心理,是曹植的詩的一個中心意境。

    這種心理有時表現為歌頌功名的思想。

    如《白馬篇》雲: 白馬飾金羁,連翩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幽并遊俠兒。

    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又如《名都篇》: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寶劍直千金,被服麗且鮮。

    鬥雞東郊道,走馬長楸間。

    馳騁未及半,雙兔過我前。

    攬弓捷鳴镝,長驅上南山。

    左挽因右發,一縱兩禽連。

    餘巧未及展,仰手接飛鸢。

    觀者鹹稱善,衆工歸我妍。

    歸來宴平樂,美酒鬥十千。

    脍鯉臇胎炮鼈炙熊蹯。

    鳴俦嘯匹侶,列坐竟長筵。

    連翩擊鞠壤,巧捷惟萬端。

    白日西南馳,光景不可攀。

    雲散還城邑,清晨複來還。

     同樣愛自由的意境有時又表現為羨慕神仙的思想,故曹植有許多遊仙詩,如《苦思行》《遠遊篇》,都是好例。

    他的晚年更不得意,很受他哥哥的政府的壓迫。

    名為封藩而王,其實是遠徙軟禁(看《三國志》卷十九)。

    他後來在愁苦之中,發病而死,隻有四十一歲。

    他有《瑟調歌辭》,用飛蓬自喻,哀楚動人: 籲嗟此轉蓬,居世何獨然?長去本根逝,夙夜無休閑。

    東西經七陌,南北越九阡,卒遇囘風起,吹我入雲間。

    自謂終天路,忽然下沉泉。

    驚飚接我出,故歸彼中田。

    當南而更北,謂東而反西,宕宕當何依,忽亡而複存。

    飄飖風八澤,連翩曆五山,流轉無恒處,誰知吾苦艱?願為中林草,秋随野火燔。

    糜滅豈不痛?願與根荄連。

     與曹氏父子同時的文人:如陳琳、王粲、阮瑀、繁欽等,都受了這個樂府運動的影響。

    陳琳有《飲馬長城窟行》,寫邊禍之慘: 飲馬長城窟,水寒傷馬骨。

    往謂長城吏:慎勿稽留太原卒。

    官作自有程,舉築諧汝聲。

    男兒甯當格鬥死,何能怫郁築長城? 長城何連連,連連三千裡。

    邊城多健少,内舍多寡婦。

    作書與内舍:“便嫁莫留住。

    善事新姑嫜,時時念我故夫子。

    ”報書與邊地:“君今出語一何鄙!‘身在禍難中,何為稽留他家子?’生男慎莫舉!生女哺用脯!君獨不見長城下,死人骸骨相撐拄?結發行事君,慊慊心意關。

    明知邊地苦,賤妾何能久自全?” 王粲(死于二一七),《七哀詩》的第一首也是這種社會問題詩: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

    複棄中國去,委身适荊蠻。

    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

    路有饑婦人。

    抱子棄草間,顧聞号泣聲,揮涕獨不還。

    “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

    悟彼泉下人,喟然傷心肝。

     同時的阮瑀(死于二一二)作的《駕出北郭門行》,也是一篇社會問題的詩: 駕至北郭門,馬樊不肯馳。

    下車步踟蹰,仰折枯楊枝,顧聞丘林中,嗷嗷有悲啼。

    借問啼者誰,何為乃如斯?親母舍我沒,後母憎孤兒。

    饑寒無衣食,舉動鞭捶施。

    骨消肌肉盡,體若枯樹皮。

    藏我空屋中,父還不能知。

    上冢察故處,存亡永别離。

    親母何可見?淚下聲正嘶。

    棄我于此間,窮厄豈有赀?傳告後代人,以此為明規。

     這雖是笨拙的白話詩,卻很可表示《孤兒行》一類的古歌辭的影響。

     繁欽(死于二一八)有《定情詩》,中有一段: 我既媚君姿,君亦悅我顔。

    何以緻拳拳?绾臂雙金環。

    何以緻殷勤?約指一雙銀。

    何以緻區區?耳中雙明珠,何以緻叩叩?香囊系肘後。

    何以緻契闊?繞腕雙條脫…… 這雖然也是笨拙淺薄的鋪叙,然而古樂府《有所思》的影響也是很明顯的。

    一百年前,當漢順帝陽嘉年間(一三一—一三五),張衡作了一篇《四愁詩》,也很像是《有所思》的影響。

    《四愁詩》共四章,我們選二章作例: 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從之梁甫艱,側身東望涕沾翰。

    美人贈我金錯刀。

    何以報之英瓊瑤。

    路遠莫緻倚逍遙。

    何為懷憂心煩勞?一我所思兮在漢陽,欲往從之隴坂長,側身西望涕沾裳。

    美人贈我貂襜褕。

    何以報之明月珠。

    路遠莫緻倚踟蹰。

    何為懷憂心煩纡?二《有所思》已引在第三章,今再抄于此,以供比較: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缭之。

    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

    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複相思…… 我們把這詩與張衡、繁欽的詩比較着看,再用晉朝傅玄的《拟四愁詩》(丁福保編的《全晉詩》,卷二,頁十六)來合看,便可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