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山學略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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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息天下之争,内之莫大于仁,外之莫急于禮。

    自孔孟在時,老莊已鄙棄禮教,楊墨之指不同而同于賊仁。

    厥後衆流岐出,載籍焚燒,微言中絕,人紀紊焉。

    漢儒掇拾遺經,小戴氏乃作《記》以存禮于什一。

    又千餘年,宋儒遠承墜緒,橫渠張氏乃作《正蒙》,以讨論為仁之方。

    船山先生注《正蒙》數萬言,注《禮記》數十萬言,幽以究民物之同原,顯以綱維萬事,弭世亂于未形。

    其于古昔明體達用盈科後進之旨,往往近之。

    先生名夫之,字而農,以崇祯十五年舉于鄉,目睹是時朝政刻核無親,而士大未又馳骛聲氣,東林、複社之徒,村黨伐仇,頹俗日敝,故其書中黜申韓之術,嫉朋黨之風,長言三歎而未有已。

    既一仕桂藩為行人司,知事終不可為,乃匿迹永、郴、衡、邵之間,終老于湘西之石船山。

    聖清大定,訪求隐逸,鴻博之士,次第登進,雖顧亭林、李二曲輩之艱貞,征聘尚不絕于廬,獨先生深閟同藏,邈焉無與。

    平生痛诋黨人标榜之習,不欲身隐而文著、來反唇之讪笑,用是其身長遁,其名寂寂,其學亦竟不顯于世。

    荒山敝榻,終歲孳孳,以求所謂育物之仁、經邦之禮,窮探極論,千變而不離其宗,曠百世不見知而無所于悔。

    先生殁後,巨儒疊興,或攻良知捷獲之說,或辨易圖之鑿,或詳考名物訓诂音韻,正《詩集傳》之疏,或修補三禮時享之儀,号為卓絕,先生皆已發之于前,與後賢若合符契。

    雖其著述太繁,醇駁互見,然固可謂博文約禮、命世獨立之君子已。

    道光十九年,先生裔孫世全始刊刻百五十卷,新化鄧顯鶴湘臯實主其事,湘潭歐陽兆熊曉晴贊成之。

    鹹豐四年,寇犯湘潭,闆毀于火。

    同治初元,吾弟國荃乃謀重刻,而增益百七十二卷,仍以歐陽君董其役,南彙張文虎嘯山、儀征劉毓菘伯山等分任校雠。

    庀局于安慶,蒇事于金陵,先生之書于是粗備。

    後之學者,有能秉心敬恕,綜貫本末,将亦不釋乎此也。

     李元度王而農先生事略 先生姓王氏,諱夫之,字而農,号姜齋,湖南衡陽人。

    父朝聘,副貢生。

    先生年冠,與兄介之同舉崇祯壬午鄉試,以道梗未與計偕。

    明年,張獻忠陷衡州,走匿南嶽雙髻峰下。

    賊執其父為質,先生自引刀刺其支體,舁往易父。

    賊見其重創,免之。

    父子俱得脫。

    十七年,北京陷,明年,清師下金陵。

    唐、桂二藩稱号,督師何騰皎屯長沙,堵允錫駐常德,兩公不相能,乃上章監軍章曠,調和南北兩軍。

    章不能用,諸公奔覆,章以憂死。

    順治四年,清師下湖南。

    走桂林,大學士瞿式耜薦于桂王,以父憂,請終制,服阕,授行人。

    是時桂王建國肇慶,移駐武岡,走靖州、柳州,大學土嚴起恒皆從,複從至肇慶。

    時朝端水火,有吳、楚黨之目。

    王在梧州,吳黨攻陷楚黨劉湘客等于獄,将置之死。

    夫之走告嚴公,謂諸臣崎岖從王,而以黨人殺之,則志士解體,誰共危亡?嚴感其言,跽王舟力救。

    貞毓輩惡之。

    夫之三上疏劾吳黨王化澄,化澄恚甚,欲殺之,乃返桂林,複依瞿公。

    聞母病,歸,母已前卒。

    其後瞿公殉節桂林,嚴公被害南甯,緬甸亦已覆沒,乃晦匿郴、永、漣、邵間,後歸衡山石船山,築室曰觀生居以終。

     按先生書,道光十九年庚子,族孫世佺始刻行,鄧顯鶴主其事,鹹豐四年毀于兵。

    同治初元,湘鄉曾國荃再刻之。

    民國某年,醴陵何鍵又刻之,益以《相宗絡索》數種。

    湘陰郭嵩焘喜言其學,主思賢講舍、城南書院,皆立祠祀之。

    湘潭羅正鈞為《船山師友記》,清泉王之春又編《船山年譜》,浏陽劉人熙亦立社長沙,編行《船山學報》。

    其先,衡陽彭玉麟奏設船山書院,光緒中從祀孔子廟廷,而善化皮先生、浏陽譚嗣同皆好稱引其說。

    雖四庫提要時糾其立論之疏,曾國藩日記亦間舉其失,李元度作《李綱論》,謂其好惡拂人之性。

    要其抱越石之孤忠,希橫渠之正學,其堅苦之操,貞亮之節,殆為明季五儒之冠。

    章炳麟謂三王不識字。

    與半山、湘绮同譏,此特訾其《說文廣義》之缪,所見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