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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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獨令學者習其書。

    明道則謂:「王介甫行新法,使衆君子未用與之敵,其為害不至此之甚。

    」而介甫于橫渠,亦曰:「新政方行,欲求助于子厚。

    」此皆北宋學術大體之可考見者。

    [二程與橫渠] [北宋學術之兩大精神]辜較言之,北宋學術,不外經術、政事兩端。

    大抵荊公新法以前,所重在政事;而新法以後,則所重尤在經術。

    明道嘗言:「熙甯初,王介甫行新法,并用君子小人。

    君子正直不合,介甫以為俗學不通世務斥去。

    小人苟容谄佞,介甫以為有才能知通變用之。

    君子既去,所用皆小人,争為刻薄,故害天下益深。

    」故洛學所辨,「王霸」之外,尤嚴「義利」,而會其歸于「天理人欲」。

    李延平所謂「大抵前輩議論麄而大,今日議論細而小」,其間分别,董以洛學為樞機也。

    [王霸義利之辨] [兩宋學術之轉變][東萊與南軒][朱子]迄乎南宋,心性之辨愈精,事功之味愈淡。

    東萊與朱子書,謂:「向見論治道書,其間欲仿井田之意,而科條州郡财賦之類,此固為治之具。

    然施之當有次第。

    今日先務,恐當啟迪主心,使有尊德樂道之誠,衆建正人,以為輔助。

    待上下孚信之後,然後為治之具可次第舉也。

    傥人心未孚,驟欲更張,則衆口嘩然,終見沮格。

    」此正熙甯新法之所以敗,而東萊慨切言之。

    張南軒則謂:「學莫先于義利之辨。

    義也者,本心之所當為而不能自已,非有所為而為之者也。

    一有所為而為之,則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矣。

    」朱子謂其「廣前聖之所未發,同于性善養氣之功」。

    自是學者争務為鞭辟向裡,而北宋諸儒一新天下之法以返之唐虞三代之意,則稍稍疏焉。

    故永嘉事功之學,為考亭之徒所不喜。

    艮齋、止齋、水心、悅齋皆好言周禮,而朱子則非之,謂:「周禮周公未必盡行,教學者非所宜先。

    」然王霸之辨,猶力持弗變,雖以龍川之龂龂力争,朱子終不稍屈。

    則其一新天下之法令以返之三代之上者,如痿人之不忘起,瘖者之不忘言,固非絕然無意于斯也。

    近世論宋學者,專本濂溪太極圖一案,遂謂其導源方外,與道、釋虛無等類并視,是豈為識宋學之真哉![宋學決非無為] [鄙薄漢唐與新經義]「三代以道治天下,漢唐以智力把持天下」,此兩宋諸儒所倡王覇之辨也。

    既欲一新天下之法令,而鄙薄漢唐為不足循,則經籍注疏之成于漢唐諸儒之手者,自亦無足存,而于是有所謂新經義之作。

    此不徒介甫為之,兩宋諸儒,靡不為此,思以易夫舊,而其事大成于考亭。

    既以為三代周孔之道,晦塞于漢唐而複明于今日,則所以講誦傳述之者,有待于師道之興起,而其精神所寄,則微見于書院之講學。

    此自範希文、胡翼之已然,而荊公新法,亦汲汲以興學校、頒新經義為務,此固非偶然而為矣。

     [鄙薄漢唐與書院講學]故言宋學精神,厥有兩端:一曰革新政令,二曰創通經義,而精神之所寄則在書院。

    革新政治其事至荊公而止;創通經義,其業至晦庵而遂。

    而書院講學,則其風至明末之東林而始竭。

    東林者,亦本經義推之政事,則仍北宋學術真源之所灌注也。

     下:晚明東林學派 [南宋以下書院之盛衰]南宋以來,書院講學之風尤盛。

    然所講皆淵源伊洛,别标新義,與朝廷功令漢唐注疏之說不同。

    及元仁宗皇慶中定制,改遵朱氏章句集注。

    明承元舊,又編五經四書性理大全,然後往者書院私人之講章,懸為朝廷一代之令甲。

    亦猶夫熙甯之三經矣。

    功利所在,學者争趨,而書院講學之風亦衰。

    其弊也,學者惟知科第,而學問盡于章句。

    [陽明良知學與科舉]陽明良知之學,即針對當時章句訓诂功利之見而發。

    其随地講學之所,據年譜所載,有龍岡書院,正德三年在龍場有貴陽書院,正德四年在貴陽有濂溪書院,正德十三年在贛有稽山書院,嘉靖三年在越有敷文書院,嘉靖七年在兩廣蓋亦南宋以來私家講學舊轍,與朝廷國學科舉生員之所治者,絕然異趣。

    而同時有湛若水,與陽明平分講席,生平所至,必建書院以祀其師陳白沙。

    及陽明沒,而四方建書院以祀者尤夥。

    實則書院講學,明與朝廷功令相背。

    朱子自造章句集注,既與朝廷所頒十三經注疏及熙甯三經新義不同,而陽明所說,複與當時朝廷所頒五經四書大全有異。

    陽明之樹異于朱子,猶朱子當日所以樹異于漢唐諸儒。

    陽明之推本象山,亦無異于朱子之推本伊洛。

    象山在明,伊洛在宋,亦俱非當時朝廷科舉之所尊也。

    就此一端言之,則朱子、陽明,所論雖異,意趣則一。

    故伊川在北宋,朱子在南宋,朝廷皆曾以僞學申禁。

    而明世宗亦有诏毀書院之舉。

    在嘉靖十六、十七年,陽明卒後十年。

    由廷臣斥湛若水為邪學也。

    顧一時學者建書院而講學之風,并不稍辍。

    萬曆間,張居正當國,痛恨講學,立意翦抑,欲遍撤天下書院,然不能盡毀。

    居正既敗,書院之風複起。

    其著者京師有首善,而無錫有東林。

    蓋書院講學,本已與朝廷功令異趣。

    而明之季世,朝綱不振,閹寺弄權。

    書院學者主持清議,遂益見忤而取禍。

    天下書院乃盡毀于魏忠賢之手。

    而東林尤為一時主目,黨禍與國運相終。

    而言宋元明三朝六百年講學史者,亦以東林為殿。

    然餘觀明清之際,學者流風餘韻,猶往往沿東林。

    以言學術思想承先啟後之間,固難判劃。

    茲既粗舉宋明學術淵源大要,複略論東林學者講學大旨着于篇,為近三百年學術思想作先導焉。

     [東林書院之來曆]東林書院者,在無钖,宋政和間楊龜山從京洛南旋,僑寓講學之故址也。

    明萬曆中,顧泾陽、泾凡兄弟與同裡高景逸,重事興起。

    四方學者聞風來會。

    以議朝廷政事招忌,天啟五年毀于魏忠賢。

    并着東林黨人榜頒示天下,生者削籍,死者追奪,已經削奪者禁锢;凡三百有九人。

    其後複重建道南書院,終崇祯朝,講學甚盛。

    其變則為複社,又分而為幾社。

    蓋起萬曆迄崇祯,與明相終始者凡五十餘年。

    然黃梨洲為東林學案,凡着十七人曰:顧泾陽憲成、高景逸攀龍、錢啟新一本、孫淇澳慎行、顧泾凡允成、史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