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餘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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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著《近百年湖南學風》,而表以十七人。

    其人有文人、學者、循吏、良相、名将,不一其人,而同歸于好學深思;其事涉教育、政治、軍謀、外交、歐化,不一其術,而莫非以輔世長民。

    時限以百年,而上下五千年之演變,縮映于此百年之内;人限于湖南,而縱橫九萬裡之紛纭,導演于若而人之手。

    其人為天下士,為事亦天下事。

    傥讀吾書而通其意,斯為政不厲民以自養,而論事不生心以害政。

    張皇湖南,而不為湖南,為天下;誦說先賢,而不為先賢,為今人。

    嗚呼!尼父不雲乎:“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賈生之著論過秦,而卒言之曰:“觀之上古,驗之當今,參以人世,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有時。

    ”亦非以過秦人也,所以儆漢人也。

    昔太史公宏識孤懷,意有所郁結不得通,錄秦漢,略迹三代,上紀軒轅,曰以“成一家之言”,而人當作《史記》讀,心知其意之無其人,故曰“藏之名山”。

    餘亦有别識心裁,寄意是書,略人之所詳,揚人之所抑,以自明一家之學;而人或作方志讀,心知其意之期來者,亦隻俟之其人。

    吾所不知,蓋阙如也。

    以言方志,吾漏正多。

    而讀太史公書作《史記》,徒見不該不備而已。

    太史公原始察終,以史之體為諸子;吾則欲取精用宏,通子之意于傳記。

     或有問于餘曰:“王先謙與王闿運骈稱二王,亦一時顯學,成書數千卷,而著籍弟子且千人。

    吾子斐然有述,何遺此一老耶?”餘應之曰:“唯唯,否否,不然。

    昔王益吾先生以博學通人督江蘇學政,提倡古學,整饬士習,有賢聲。

    餘生也晚,未及望門牆;而吾諸舅諸父以及中外群從,多隸學籍為門生者。

    流風餘韻,令我低徊。

    然文章方、姚,經學惠、戴,頭沒頭出于當日風氣,不過導揚皖吳之學,而非湘之所以為學也。

    餘私家著書,不同官書,别識心裁。

    太史公書自有孤懷,而不欲以苟徇聲氣。

    王闿運之人之學,老輩頗多繩彈,然有其獨到以成湘學。

    益吾先生,博涉多通,不啻過之,而無獨到。

    曩者吾鄉丁仲祜先生嘗為餘言:“鄉先輩治經,外行不入格。

    ”餘意殊不平,謂:“君之所謂外行不入格者,特以吾錫先輩治經,不合休甯、高郵轍迹耳。

    然不依傍人戶,異軍突起,自有獨到。

    如高攀龍之理學,繩以朱子之道問學,固為外道;而揆之陽明之緻良知,亦未遽為入格也。

    然不入格而可以開宗。

    學亦多術矣:有外行而不害為名家通人者,如吾錫高攀龍之理學,不程朱,不陸王。

    顧棟高之治《春秋》,秦蕙田之于禮,非休甯、高郵,亦非蘇州、常州。

    而顧祖禹之史學,不同當日之浙東,亦殊後來之嘉定,皆不害為博學通人也。

    有内行入格而隻成曲學者,如俞樾诂經證子,毛舉細故,自诩精識,以休甯、高郵張門戶,其實以《經籍纂诂》一書作兔園冊子而已。

    ”仲祜無以難也。

    王闿運文章不為桐城,今文繹亦非當行,然能開風氣以自名家。

    益吾先生,文章桐城,訓祜休甯,無不内行入格。

    然不能名家。

    而在吾蘇,則賢學政也。

    異日江蘇通志名宦傳,必有一席,豈借拙著一小冊子以為重耶? 或又曰:“子江蘇人也,暫被兵僑寄于此,而不憚煩而張皇湖南以成書耶?”餘則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