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王闿運 閻鎮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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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文無關輕重,而斤斤然自許為諧古。

    其道,吾不知焉,其氣,吾又不知焉。

    夫如是,其求孟韓也愈似,其去孟韓也愈遠矣。

    且韓子諸碑銘,多仍漢魏雕刻之習,特文中一體爾,于道無與。

    古人極至之詣,不在是也。

    若其《原人》、《原道》、《原毀》、《争臣論》、《佛骨表》、《上張仆射》、《答孟尚書書》、《送王秀才》、《浮屠師文暢序》,其言寬平質直,無有艱苦拘澀之态,讀之但覺真氣充塞行間,與六經孟子相出入;而其詞與其意适,則自荀卿、賈誼、司馬遷、劉向、揚雄以來,未有過之者焉。

    夫所貴乎文者,非獨聲音采色之極其工,使人不能有加也。

    其得于中者,有至有不至;其發于外焉,無不肖之以出。

    凡勉強而僞為之者,皆不肖夫其中者也。

    故眉山蘇氏之論,以為‘辭至于能達而文不可勝用’。

    雖孟韓之文,要于能達而止,然其所以能達者何在,吾不可不熟思而慎取之也。

    文至唐季五代,其氣苶累而不能舉。

    北宋諸子,矯而振之。

    其尤顯者,廬陵之歐,臨川之王,并南豐曾氏而為三焉。

    大抵浸潤六經以出之,而曾氏最為無颣。

    夫文非可以徒作也,六經言道之祖,諸子時或叛而去之。

    揚雄、王通,無其道而強飾經言,其貌得,其實喪,學者卒莫之貴焉。

    曾氏之學,湛深經術,于道粹然,故其發之文者,湛深而精純,往複而多不盡之緻,汪洋自恣,與道大适。

    其于孟韓,将殊途而同歸也。

    近世言文者,诋方苞而進胡天遊。

    天遊于文初無所得,其外雖張為怪險,而中實寒餒,氣塞滞而不流,譬諸畫鬼者欺人以所不見,工拙不足論也。

    方氏漸漬經術者深,不煩塗雕,自然雅潔,粹乎儒者之言。

    姬傳修饬之功,誠自有得于古人,然舉唐宋以來覺裕恢博之氣象,一變而為促狹,讀其文者,如遊窮岩絕壑,目隘而心不舒。

    視方氏未知何如,要其去韓歐遠甚。

    近代文家,曾文正才力豪縱,恃其駿足。

    一往奔放,時或轶出法度之外,然未嘗與道不相準。

    蓋其辭偉以辯,而其氣沛焉能達,古之立言者類如是,甯獨孟韓雲爾哉!”曾國藩探源漢之揚馬以學韓愈,力造雄奇瑰偉之境,以矯桐城緩懦之失。

    而鎮珩則取徑宋之歐曾以學韓愈,務為坦蕩浩落以出,一洗湘鄉茁軋之語;涵蓄宏深,發揮盛大。

    義甯陳三立治古文有名,而鎮珩與言:“近代作者,最難得優遊寬博氣象。

    ”三立以為然,曰:“願與吾子共勉之矣。

    ”鎮珩推本其意以為骈文,亦不塗澤,不使事,放言落紙,氣韻天成。

    湘鄉張怕純婦何氏能詩,為序其集,有曰:“關河曉别,良人萬裡。

    ”善化瞿鴻禨讀之,激賞曰:“真六朝人語也。

    ”所作如《漂母祠碑》、《吊春申君文》、《吊吳越錢武肅王文》、《吊羅昭谏文》、《屈賈合集序》、《遊蘭亭記》,浮藻既湔,古豔自生。

    與王闿運同時而不同格,同其散朗,異其弘潤,标緻不如,而意度過之。

    蓋闿運取徑徐陵以出入潘嶽、陸衡,而鎮珩則脫胎範晔以參随曹植、孔融也。

    自言:“初學唐四傑及李義山,志在流麗而已,往往混入袁吳一派。

    至作《吊錢武肅王文》,始專為魏晉人體。

    ”詩亦肆意有作,務為優遊寬博,盤硬而不入于生澀,疏宕而不落于淺俗,不為曾國藩之生奡排宕以學昌黎、山谷,亦不同王闿運之華藻麗密以追士衡、康樂,隻是學杜而得其跌宕昭彰爾。

    性勤恪,一息不肯以自懈;而受人之托,必為盡心。

    瞿鴻禨以光緒十九年督浙江學政,延校文。

    之杭州,舍館甫定,鴻禨示所取優貢卷,頗不慊鎮珩意,即捉筆改首次二名陳生、王生卷,塗乙幾盡。

    鴻禨大服。

    學政署西有亭曰定香亭,故學政阮元建也。

    鴻禨新葺而為之記,使人持示,且贻書謂:“昔人詩雲:‘平生風義兼師友’,乞痛繩削,如改諸生之卷,惟恐其不多耳。

    ”鎮珩如旨。

    明日,鴻禨詣謝曰:“記勞點竄,惟以阮文達自比,殊愧其僭。

    ”鎮珩笑曰:“文達非有豐功盛德可比迹古賢,徒以文采風流烜耀一時而已。

    公以自比,吾猶為公羞之,奈何反疑其僭乎?”鴻禨默然。

    顧性實樂易,見人一技之善,必廣為延譽,如不容口。

    嘗主澧州之漁浦書院,病目已久,而白晝篝燈,據案校諸生課文,劣者,案左,不列等,佳者右而給獎。

    一生狙伺肘後,見己卷之左也,掣而雜之未閱卷内,尋閱而又左之,再掣之,如是者三。

    于是搓眼起立大呼曰:“此甯科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