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王闿運 閻鎮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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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校文亦有鬼神瞰督耶?”諸生傳以為笑,而無不歎其校閱之矢慎矢勤為不可及。

    湖南學政以“博通古今,孤介絕俗”薦于朝。

    授官訓導,部選缺,不赴。

    至宣統時,征為禮學館顧問,亦不起也。

    獨杜戶擯人事,發憤著《六典通考》一書,以謂:“文墨俗生,往往掎摭漢儒章句,穿鑿立異,謂之經學。

    耳食者因而驚寵之。

    其實庸猥下材,無足置齒論。

    夫士當為國家設施耳,區區操簡牍,注一經,安足貴乎?嘗論古先哲王經世之法,莫善于禮;禮之體用燦備,莫具于《周官》之書。

    曾子固盛引唐六典以為得《周官》精意,而明太祖因時立政,革中書省,重六尚書之權,幾欲複周人設官之舊,相沿至今,遂莫之廢。

    蓋六經,聖人經世之書,其言無一不與道俱者也。

    漢以後諸君,于道或合或離,然即其行事得失,可以推見當時之治亂,而二三墜典遺文賴史家紀載以存者,未嘗不與經訓相表裡,孔子所謂百世可知也。

    往覽秦氏《五禮通考》,偉其通博,亦頗疑其征引叢雜,骈拇枝指,旁見歧出,觀者不無惝恍而失所守。

    且五禮者,于六典僅一端,而不足以赅其全,欲以彙集睹記,别次為書,讀史有得,随事著錄。

    積十三年,成《六典通考》,凡二百卷。

    自以謂于先王之大經大法,究悉原委,蕲于匡補杜、馬二《通》及秦蕙田《五禮通考》之書,而于世道之治亂興廢有補焉。

    昔曾國藩作二聖哲畫像記,謂:‘先王之道,所以修己治人,經緯萬彙者,曰禮而已。

    辨後世因革之要,而欲周覽世之大法,必自杜氏《通典》始。

    馬端臨《通考》,杜氏伯仲之間,莫不以禮為競競。

    而秦尚書蕙田遂纂《五禮通考》,舉天下古今幽明萬事,而一經之以禮。

    ”是則鎮珩之學所由本也。

    于時王闿運才高意廣,欲自外于國藩以别開風氣;而鎮珩嚴氣正性,則推本于國藩以模楷後生。

    闿運通而門戶大,鎮珩介而不免固,然不得鎮珩之固,無以救闿運之通。

    闿運嘯傲公卿,跌宕文史,以經術為潤澤,以文章弋羔雁,聲氣廣通,宕而不反;而鎮珩遺外聲利,君子暗然,笃實輝光,足以日新其意矣。

    獨居深念,身當叔季,每太息于民生之況瘁,士風之己偷,學術之不純,而發憤言之,以謂;“君子之守身,不可以不正。

    而其為學也,必造己于廣大。

    智足以周萬物,仁足以利無窮,匹夫匹婦,有一不被其澤者,若己推而納之溝中,甯日淡然而已哉!山林幽默之士,違天而自用,閉門而孤遊,彼徒知用貧賤為已樂爾。

    抑知先憂後樂之君子,其身雖處窮約,而未嘗不引天下國家為己任。

    勞苦變動,而其心益進于光明。

    蓋堅忍之操,夙定于中,則事之卒然外至者,莫能以困我也。

    故曰:‘貧賤憂戚,玉汝于成。

    ’彼流俗之人勿察,顧以其身不自佚樂為君子訾笑焉,豈不謬哉?始羅忠節公為諸生,家窭甚,歲嘗聚徒講授,所言皆古今經世大略,無一語及世俗利祿之學,鄉裡聞而竊笑,公勿為變。

    其後軍事起,倡率義旅,為國讨賊,功雖未究,而其學術之正,氣烈之高,無待餘論矣。

    獨其皇皇不自佚樂之心,由布衣以陟台司,未嘗一日或異。

    然非知公生平之深與學道而自有得者,見不逮此。

    予嘗謂今日人心之弊,患在居貧而強效富,無資而好為侈靡。

    耳目聲色之娛,恣欲自快,脫手千金如稊稗;至其昆弟族戚之寒餒者,視之漠然,不啻秦越人之相值焉。

    夫如是,雖舉天下國家畀之,豈能知憂哉?私其樂于一身而已矣。

    ”傳有《北嶽遺書》二十一卷。

    郭嵩焘讀其文而善之,贻書推挹,以謂:“議論沉實,有關世教。

    而力诋近世言漢學者,上及高郵王氏,要皆實有心得,非以門戶争勝。

    想當施手時巨刃摩天揚矣。

    往時孫芝房著《刍論》,推原漢學流弊足以亂天下,曾文正頗以為過。

    愚嘗原《刍論》立言之旨,非謂亂天下者漢學之為也,為其意氣之淩厲,聞見之烜赫,盡宋元以來所守程朱之藩籬而務抉去之。

    但為規行矩步,屏不得與于學,積成貪戾暴慢之習,夷然不以為非。

    當乾嘉間創為此名,亦多聰明宏通辯博之士,十年間消磨既盡矣。

    而其習中于人心,相為披靡,無複廉恥禮義之存,則謂以其學亂天下,非過也。

    前時此風莫甚江浙,今又漸被湘中,人人排斥程朱為名高,心有懼焉。

    甚望得如閣下者相與匡正而維持之。

    讀其書,想見其人,亦邈然深長以思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