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宋後期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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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的鬥争,"若使無人折狂虜,東南那個是男兒!"(《紀事》)而且在敵營裡痛罵了投降元人的南宋大臣賈餘慶、劉巴等。

    他說:"嗚呼,予之及于死者,不知其幾矣!诋大酋,當死;罵逆賊,當死;與貴酋處二十餘日,争曲直,屢當死;去京口,挾匕首,以備不測,幾自刭死;......"(《指南錄後序》)在這出生入死的鬥争中,他随時想到的是"但令身未死,随力報乾坤"(《即事》)。

    他毅然地負起了"存亡國,繼絕世"的艱難責任,用他的詩來說,就是"祖逖關河志,程嬰社稷功"(《自歎》)。

     他再度被執以後所寫的詩,表現了國破家亡後的身世悲涼:"田園荒吉水,妻子老幽州"(《生朝》),"遺老猶應愧蜂蟻,故交久已化豺狼"(《贛州》),心情的悲痛是難以言喻的。

    而他著名的《金陵驿》詩,更表現了一種永離故國鄉土的沉痛心情: 草合離宮轉夕晖,孤雲飄泊複何依。

    山河風景元無異,城郭人民半已非。

    滿地蘆花和我老,舊家燕子傍誰飛?從今别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 這種沉痛心情是動人的,但更為重要的是他的另一些詩。

    在這些詩裡表現了他在敵人面前至死不屈,堅持民族氣節的光輝品質。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首《過零丁洋》詩是衆所周知的。

    他在北上燕京途上還寫了《懷孔明》、《劉琨》、《祖逖》、《顔杲卿》、《許遠》等等詩篇,通過對這些忠肝義膽的曆史人物的歌頌,表達了他愛國的志節。

    在《白溝河》懷張叔夜的詩裡,他更說:"天地垂日月,斯人未雲亡。

    文武道不墜,我輩終堂堂。

    "既表現了堅持民族氣節的自豪感,也表現了他對民族光明前途的堅定信念。

    上面所說的這些寶貴的思想信念,在他的傑作《正氣歌》裡表現得尤為集中、鮮明、強烈: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

    為嚴将軍頭,為嵇侍中血。

    為張睢陽齒,為顔常山舌。

    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

    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

    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

    是氣所磅礴,凜冽萬古存。

    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

    三綱實系命,道義為之根。

    ...... 詩的後段,寫他在這些浩然正氣鼓舞下,不怕牢獄中種種污穢腐臭氣息的侵襲,生活安然無恙,精神怡然自得。

    這篇詩很少雕飾,卻很從容自然地展示了他崇高的精神面貌。

     他前期的詩受江湖詩人影響較深,後期則主要學杜甫,除著名的《集杜詩》二百首外,他的《讀杜詩》中所說的"耳想杜鵑心事苦,眼看胡馬淚痕多",可以說明他特别熱愛杜詩的原因。

    他懷念親人的《六歌》是仿杜甫《同谷七歌》而作,其他如"長江還有險,中國自無人"(《安慶府》),"箧破書猶在,爐殘火複燃"(《初六日紀事》),"春事暗随流水去,潮聲空逐暮天回"(《越王台》),"眼裡遊從驚死别,夢中兒女慰生離"(《早秋》)等詩句,都有杜詩悲涼沉郁的風貌。

     汪元量(生卒不詳),字大有,号水雲,錢塘人。

    他本是宮廷的琴師,南宋亡後随六宮到燕京,晚年請為黃冠道士,歸老南方。

    有《水雲集》、《湖山類稿》。

     他的詩中最著名的是《醉歌》、《湖州歌》、《越州歌》。

    這些詩用七絕聯章的形式,紀實的手法,把他所目擊的南宋覆亡、六宮北遷的情景淋漓盡緻地描繪出來,心情十分辛酸沉痛。

    當時劉辰翁等人稱他為"詩史"。

    例如: 淮襄州郡盡歸降,卑鼓喧天入古杭。

    國母已無心聽政,書生空有淚千行。

     亂點連聲殺六更,熒熒庭燎待天明。

    侍臣已寫歸降表,臣妾簽名謝道清。

     --《醉歌》 謝了天恩出内門,駕前喝道上将軍。

    白旄黃钺分行立,一點猩紅似幼君。

     北望燕雲不盡頭,大江東去水悠悠。

    夕陽一片寒鴉外,目斷東西四百州。

     --《湖州歌》 詩中太後簽署降表、幼主向元人謝恩的情景,是令人深刻難忘的。

    當時文天祥等許多愛國志士正出生入死為挽救危亡而奮鬥,小朝廷卻雙手捧上降表。

    他詩中涉及人民的地方雖然很少,但是象"兵馬渡江人走盡,民船拘斂作官船",也展示了戰亂的荒涼;"宮女不眠開眼坐,更聽人唱哭襄陽",更反映了人民對統治者昏庸無能的痛恨。

     他在燕京曾和文天祥獄中唱和,他的《生挽文丞相》,和王炎午《生祭文丞相文》一樣,是勉勵天祥盡節的作品。

    《浮丘道人招魂歌》九首也是仿文天祥《六歌》為天祥招魂之作。

    此外,如《杭州雜詩和林石田》中"蜀也吞聲哭"一篇,《題王導像》,感慨很深沉。

    《夷山醉歌》二首,則在故作豪宕放逸中透露了國破家亡的深痛。

     他的詩受江湖派影響較深,絕句尤近晚唐。

    但有些沉郁悲痛之作頗似杜詩,他在《草地寒甚氈帳中讀杜詩》中自述經憂患以後對杜詩的看法有很大轉變。

     謝翺(1249-1295),字臯羽,号希發子,長溪(福建霞浦)人。

    曾率鄉兵投文天祥軍,後變姓名逃亡,有《希發集》。

    他為了紀念文天祥,曾寫了一篇著名的《登西台恸哭記》,此外,還有一篇《西台哭所思》的詩: 殘年哭知己,白日下荒台。

    淚落吳江水,随潮到海回。

    故衣猶染碧,後土不憐才。

    未老山中客,唯應賦八哀。

     這首詩和《哭所知》、《書文山卷後》、《哭廣信謝公》等篇,都是悲哀沉痛,泣血吞聲之作。

    他的詩重苦思錘煉,受孟郊、李賀影響較深。

     林景熙(1241-1310),字德揚,号霁山,浙江平陽人。

    宋鹹淳七年進士,官至從政郎,宋亡隐居故鄉。

    有《白石樵唱》。

    他的詩寫南宋遺臣的悲痛心情,深沉感人。

    如《聞家則堂大參歸自北寄呈》: 濱死孤臣雪滿颠,冰氈齧盡偶生全。

    衣冠萬裡風塵老,名節千年日月懸。

    清唳秋荒遼海鶴,古魂春冷蜀山鵑。

    歸來親舊驚相問,禾黍離離夕照邊。

     家铉翁被元人拘留了十九年,守志不仕,以八十二歲的患難餘生回到江南。

    詩中對他表示了無限敬仰和同情。

    他的《讀文山集》、《題陸大參秀夫廣陵牡丹詩卷後》也洋溢着愛國的深情。

    此外,《秦吉了》、《孫供奉》等諷刺降元将相不如禽獸,也充滿了義憤。

     鄭思肖(1241-1318),字憶翁,号所南,福建連江人。

    兼長詩畫,他畫蘭不畫土根的故事早已流傳人口。

    他的《寒菊》詩"甯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表現了堅強不屈的傲骨。

    又如《送友人歸》: 年高雪滿簪,喚渡浙江浔。

    花落一杯酒,月明千裡心。

    鳳凰身宇宙,麋鹿性山林。

    别後空回首,冥冥煙樹深。

     五六兩句,見出他隐迹山林,心系天下的抱負和性格。

     宋末愛國詩人在元代詩人中留下相當深的影響,他們的生平事迹和作品往往借元代詩文作家的記載得以流傳下來。

    明末清初及清末詩人在表達愛國思想的時候,也往往提到他們。

    相傳在明末蘇州承天寺古井裡發現的鄭思肖《心史》,雖不一定可靠,但在當時愛國詩人中确起了積極的影響,顧炎武就為此寫了《井中心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