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宋前期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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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景,表現他對民族壓迫者的仇恨和對南宋投降派的憤慨。

    下半表示他對胡铨的同情與支持,要他以豪邁樂觀的态度答複投降派的打擊,而不要因一時的挫折消沉下去。

    當時投降派正當權,張元幹就因這首詞得罪除名。

     和張元幹同時的主戰派士大夫或将領,如李綱、嶽飛、胡铨等,都不是以詞知名,但由于他們主張抗金的态度最堅決,他們詞裡所表現的愛國思想和奮發有為的精神,往往為一般詞家所不及。

    其中傳誦千古的嶽飛〈滿江紅〉詞,是這方面最有代表性的作品。

     怒發沖冠,憑闌處潇潇雨歇。

    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阙。

     詞裡所表現的對個人功名富貴的輕視、對抗戰勝利的信心,以及發憤自強的精神,今天對我們都還有一定的教育意義。

    但下片仍然流露狹隘的民族意識和盡忠南宋王朝的思想,這是當時愛國詞人的共同局限。

     比張元幹稍後的張孝祥是前期愛國詞人裡影響較大的作家。

    張孝祥(1132?-1169?),字安國,曆陽烏江(安徽和縣)人。

    高宗時舉進士第一,曾因事忤秦桧下獄。

    後曆任建康留守等官,做了些對人民有利的事情。

    紹興三十一年(1161),金主完顔亮領兵南侵,被宋将虞允文擊潰。

    張孝祥聽到這消息,寫了一首熱情橫溢的〈水調歌頭〉,并表示自己也要乘風破浪,擊楫中流,誓師北伐。

    到了隆興元年(1163),張浚的北伐軍在符離潰敗,南宋統治集團又重新走向妥協投降的道路,他在建康寫了首〈六州歌頭〉詞。

     長淮望斷,關塞莽然平。

    征塵暗,霜風勁,悄邊聲,黯銷凝。

    追想當年事,殆天數,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膳腥。

    隔水氈鄉,落日牛羊下,區脫縱橫。

    看名王宵獵,騎火一川明,笳鼓悲鳴,遣人驚。

    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時易失,心徒壯,歲将零。

    渺神京,幹羽方懷遠,靜烽燧,且休兵。

    冠蓋使,紛馳骛,若為情。

    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翠葆霓旌。

    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有淚如傾。

     全詞在急促的節拍中傳達出奔迸的激情,并通過關塞蒼茫、名王宵獵、壯士撫劍悲慨、中原遺老南望等一幕幕鮮明的場景,反映出時代的特征,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量。

    相傳張浚那時正招集山東、兩淮忠義之士于建康,上書反對和議。

    張孝祥在建康留守席上賦此詞,張浚為之罷席。

     張孝祥詞學蘇轼,部分即景抒懷的作品,意境和蘇詞更近。

    象他的〈念奴嬌〉《過洞庭》,就俨然是一篇小型的《赤壁賦》。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

    玉鑒瓊田三萬頃,着我扁舟一葉。

    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

    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

    短發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

    盡挹西江,細斟北鬥,萬象為賓客。

    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由于這些詞人的階級地位,他們當民族危機緊迫、生存受到威脅時,雖也能激昂慷慨,唱出一些振奮人心的歌聲;但當形勢漸趨穩定、對現實感到無能為力時,就轉而在園林、山水中寄托他們的精神生活,在詞裡表現了蕭然自得的态度。

    這在張元幹、張孝祥的詞裡已有所不免;在朱敦儒的《樵歌》、葉夢得的《石林詞》裡就表現得更明顯了。

     朱敦儒,字希真,洛陽人。

    南渡後避亂到嶺南。

    紹興二年(1132),被召入朝,以好立異論,與主戰派大臣李光交通,被劾罷官。

    後來又一度被秦桧籠絡,任鴻胪少卿,為時論所不滿。

    他少年時在洛陽過着"換酒春壺碧,脫帽醉青樓"的生活,詞也沾染了流連光景的習氣。

    到南渡初期,國破家亡的現實教訓,使他一度唱出了蒼涼激越的悲歌,象下面這首〈相見歡〉: 金陵城上西樓,倚清秋,萬裡夕陽垂地大江流。

    中原亂,冠纓散,幾時收?試倩悲風吹淚過揚州。

     可是在宋金對峙局面穩定後,他在嘉興城南一帶經營了别墅,過着世外桃源的生活,就又用詞描摹自然景色,表現他蕭然世外的閑散心情。

    象下面的〈好事近〉《漁父詞》就是比較典型的例子。

     搖首出紅塵,醒醉更無時節。

    活計綠蓑青笠,慣披霜沖雪。

     晚來風定釣絲閑,上下是明月。

    千裡水天一色,看孤鴻明滅。

     葉夢得(1077-1148),字少蘊,号石林居士,蘇州人。

    南渡初,兩任建康知府,俱能分兵守險,阻截金兵。

    晚年退居湖州,以讀書吟詠自遣。

    他們詞受蘇轼影響較深,但缺乏自己的特色。

    下面這首〈水調歌頭〉可略見他的風格。

     秋色漸将晚,霜信報黃花。

    小窗低戶深映,微路繞欹斜。

    為問山公何事,坐看流年輕度,拚卻鬓雙華。

    徒倚望滄海,天淨水明霞。

    念平昔,空飄蕩,遍天涯。

    歸來三徑重掃,松竹本吾家。

    卻恨悲風時起,冉冉雲間新雁,邊馬怨胡笳。

    誰似東山老,談笑淨胡沙! 作者在消遙三徑之中,仍感慨于流年的輕度和邊馬的悲鳴,希望有人能談笑卻敵,較朱敦儒後期的作品為有風骨。

    這種詞風和後來辛棄疾退居帶湖、瓢泉時的作品比較接近。

     第三節 陳與義和南渡初期詩人 南渡初期,由于民族矛盾的劇烈,愛國思想也是詩壇上的主要傾向。

    雖然江西詩派的影響還彌漫一時,但面對這一時代的巨變,詩人們已能突破它的束縛,進而從内容上汲取杜詩的愛國精神,寫出一些較好的作品。

     陳與義(1090-1138),字去非,号簡齋,洛陽人。

    北宋徽宗時,他做過太學博士、符寶郎,後谪監陳留酒稅。

    靖康之難,金人入汴,他自陳留避亂南奔,經商水、襄陽至湖南,轉徒嶽陽、長沙、衡陽間。

    高宗紹興元年,複經廣東、福建抵臨安,任吏部侍郎,累官至參知政事。

     陳與義是南北宋之交傑出的詩人,也是江西詩派後期的代表作家。

    和黃庭堅、陳師道一樣,他也尊杜學杜。

    但在南渡以前,他對黃、陳學杜的偏差還不能有所察覺和糾正,寫了不少表現個人生活情趣的流連光景之作。

    如以"紅綠扶春上遠林"寫春光,以"一涼恩到骨"寫秋雨,以"微波喜搖人,小立待其定"寫池水,以"牆頭語鵲衣猶濕,樓外殘雷氣未平"寫新晴,雖清新可喜,但也表現了詩人對現實的冷漠,而這正是江西詩派的共同傾向。

     南渡以後,國破家亡,颠沛流離,他比較廣泛地接觸了社會現實,激發了他的愛國感情,對于杜詩的精神實質也有了深入的體會,所以他說:"但恨平生意,輕了少陵詩"(《避虜入南山》)!并認識到"要必識蘇、黃之所不為,然後可以涉老杜之涯矣"(《簡齋詩集引》)。

    從此,他的詩風才有了轉變,趨向沉郁悲壯,寫了不少感懷家國的詩篇。

    有的痛恨金人的侵擾,慨歎國中之無人,以至皇帝也到處逃竄,如《次韻尹潛感懷》: 胡兒又看繞淮春,歎息猶為國有人?可使翠華周宇縣?誰持白羽靜風塵?五年天地無窮事,萬裡江湖見在身。

    共說金陵龍虎氣,放臣迷路感煙津。

     有的則追咎北宋末年朝臣的誤國,對宋高宗的隻知一味逃跑也給予幽默而辛辣的諷刺。

    如《傷春》: 廟堂無策可平戎,坐使甘泉照夕烽。

    初怪上都聞戰馬,豈知窮海看飛龍!孤臣霜發三千丈,每歲煙花一萬重。

    稍喜長沙向延閣,疲兵敢犯犬羊鋒。

     史言建炎三年十二月,金人陷常州,高宗"航海避兵";又次年二月,金人攻長沙,向子甄"率軍民死守",便是這首詩所反映的史實。

    這些詩,蒼涼悲壯,從思想風格到句法聲調,都很象杜甫的《諸将》,楊萬裡說他"詩風已上少陵壇"(《跋陳簡齋奏章》),是不錯的。

    此外,如《感事》、《牡丹》等也都是傷時撫事之作。

    但由于詩人并沒有完全改變對社會現實的消極态度,同時也沒有象杜甫那樣深入廣泛地接近人民,因而他的愛國詩篇為數并不多,也不及杜甫的深刻、沉摯,且多缺乏積極奮發和為國犧牲的精神。

    但在當時已是難能可貴的了。

     曾幾(1084-1166),字吉甫,江西贛縣人。

    徽宗時,作過校書郎。

    高宗時,曆任江西、浙灑提刑。

    紹興八年,因與兄曾開力排和議,忤秦桧,罷官,寓居上饒茶山寺,自号茶山居士。

    秦桧死後,複為秘書少監。

    曾幾是陸遊所師事的愛國詩人,他在贈陸遊的詩中曾說:"問我居家誰暖眼?為言憂國隻寒心!"陸遊在《跋曾文清公奏議稿》中也說:"紹興末,先生居會稽禹迹精舍,某自敕局歸,無三日不進見,見必聞憂國之言。

    時先生年過七十,聚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