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魏晉南北朝的文學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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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關系很遠的注疏、譜籍、薄錄等文體也收容進來,顯得有些蕪雜瑣碎。

    相形之下,他對漢魏以來的樂府民歌和小說又幾乎沒有論述,偶爾提到一兩句,也是抱輕視的态度。

    這些都是比較明顯的缺點。

     《文心雕龍》的理論對唐以後的作家批評家有相當大的影響。

    陳子昂革新詩歌标舉"風骨""興寄",杜甫、白居易論詩重視"比興",韓愈論文主張尊儒、複古,論學習古人應該"師其意不師其辭",都是直接或間接受到他的理論的啟發。

    清章學誠倡導"戰國文體最備"的著名議論,實質上也是繼承和發展了他《宗經》等篇的看法。

    至于劉知幾、黃庭堅、胡應麟等著名作家、批評家的一般贊揚,就更難于列舉了。

     第三節 鐘嵘詩品及蕭統文選 鐘嵘《詩品》是在劉勰《文心雕龍》以後出現的一部品評詩歌的文學批評名著。

    這兩部著作相繼出現在齊梁時代不是偶然的,因為它們都是在反對齊梁形式主義文風的鬥争中的産物。

     鐘嵘,字仲偉,颍川長社(今河南長葛)人,生卒年不詳。

    他在齊梁時代曾作過參軍、記室等小官。

    他的《詩品》是梁武帝天監十二年(513)以後寫成的。

     鐘嵘的時代,詩風的衰落已經相當嚴重。

    據《詩品序》描寫,當時士族社會已經形成一種以寫詩為時髦的風氣,甚至那些"才能勝衣,甫就小學"的士族子弟也都在忙着寫詩,因而造成了"庸音雜體,人各為容"的詩壇混亂情況。

    王公搢紳之士談論詩歌,更是"随其嗜欲,商榷不同。

    淄渑并泛,朱紫相奪。

    喧議并起,準的無依"。

    所以鐘嵘就仿漢代"九品論人,七略裁士"的著作先例寫成這部品評詩人的著作,想借此糾正當時詩壇的混亂局面。

     《詩品》所論的範圍主要是五言詩。

    全書共品評了兩漢至梁代的詩人一百二十二人,計上品十一人,中品三十九人,下品七十二人。

    在《詩品序》裡,他談到自己對詩的一般看法:"故詩有三義焉,一曰興,二曰比,三曰賦。

    文已盡而意有馀,興也;因物喻志,比也;直書其事,寓言寫物,賦也。

    宏斯三義,酌而用之,幹之以風力,潤之以丹采,使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是詩之至也。

    若專用比興,患在意深,意深則詞踬。

    若但用賦體,患在意浮,意浮則文散,嬉成流移,文無止泊,有蕪漫之累矣。

    "從這一段話來看,他對詩的看法一是強調賦和比興的相濟為用,一是強調内在的風力與外在的丹采應同等重視。

    這和劉勰的看法大體接近,僅僅在對比興的解釋和重視程度上略有不同。

     鐘嵘論詩還堅決反對用典。

    他在序裡說:"若乃經國文符,應資博古;撰德駁奏,宜窮往烈。

    至乎吟詠情性,亦何貴于用事?"并舉出許多詩歌的名句說明"古今勝語,多非補假,皆由直尋"。

    他并尖銳地斥責了宋末詩壇受顔延年、謝莊影響而形成的"文章殆同書抄"的風氣。

    劉勰并不一般地反對用典,在《事類篇》中他隻是主張創作應該以"才為盟主,學為輔佐",典故要用得準确扼要。

    不過鐘嵘是論詩,劉勰是兼論文筆,包括鐘嵘所說的"經國文符"、"撰德駁奏"各種文體,因此很難說劉鐘兩人在用典上看法有很大的出入。

     鐘嵘論詩還堅決反對沈約等人四聲八病的主張。

    他說:"餘謂文制,本須諷讀。

    不可蹇礙。

    但令清濁通流,口吻調利,斯為足矣。

    至平上去入,餘病未能;蜂腰鶴膝,闾裡已具。

    "沈約等提出的四聲八病的詩律,人為的限制過于嚴格,連他們自己也無法遵守,鐘嵘批評他們"襞積細微,專相陵架。

    故使文多拘忌,傷其真美"。

    這是完全正确的。

    但是,鐘嵘看到這種過分拘忌聲病的害處就籠統地反對講四聲、講格律,就未免有點"因噎廢食"了。

    劉勰在《聲律篇》裡是積極主張文章要講究聲律的,他并且對應用聲律的一些基本原則和難易的關鍵作了扼要的分析。

     鐘嵘論詩有一個重大特色,這就是他善于概括詩人獨特的藝術風格。

    他概括詩歌風格主要是從以下幾方面着眼:一是論賦比興,例如說阮籍的詩"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說左思詩"得諷谕之緻";說張華詩"興托不奇",都是着眼于比興寄托的。

    二是論風骨和詞采,例如說曹植詩"骨氣奇高,詞采華茂";說劉桢詩"真骨淩霜,高風跨俗,但氣過其文,雕潤恨少";說張協詩"雄于潘嶽,靡于太沖","詞采蔥倩,音韻铿锵";都是風骨和詞采相提并論。

    三是重視詩味,在序裡他已經說五言詩"是衆作之有滋味者也",又說詩應該使人"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反對東晉玄言詩的"淡乎寡味"。

    論詩人的時候,他又說張協詩"使人味之舋舋不倦";應璩詩"華靡可味"。

    四是注意摘引和稱道詩中佳句,在序裡他曾經摘引"思君如流水","高台多悲風"等名句,稱為"勝語";論謝靈運詩,稱其"名章迥句,處處間起";論謝朓詩,稱其"奇章秀句,往往警遒";論曹操詩也說他"甚有悲涼之句";都是注意奇警秀拔的詩句的例子。

    除以上四點以外,他還善于運用形容比喻的詞語來描繪詩歌的風格特征,例如評範雲、丘遲詩說:"範詩清便宛轉,如流風回雪;丘詩點綴映媚,如落花依草。

    "用語非常新鮮貼切。

     鐘嵘論詩也有一定的曆史觀念。

    他的序裡對五言詩的産生和發展也有概括的論述,這也可以說是他心目中的詩史的提綱,不過他着重叙述各代詩人的陣容,與劉勰《明詩篇》着重論述各代詩歌的共同風貌及時代背景有所不同。

    鐘嵘論每個詩人風格,總是指出其"源出"某人,雖然有認流為源的原則錯誤,但前人的影響也不容否認。

    在這方面,他提出了一些很值得注意的論點。

    例如他認為陸機、謝靈運"其源出于陳思",顔延年"其源出于陸機";認為左思詩出于劉桢,陶潛詩"又協左思風力"等等,不僅抓住了這些詩人在風格上繼承前人的某些比較重要的特點,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啟示了我們劃分詩歌流派的線索。

    但是,詩人在風格上繼承前代作家,關系是比較錯綜複雜的。

    鐘嵘卻常常把這個問題簡單化。

    他說曹植詩出于國風,阮籍詩出于小雅,就是很顯明的例子。

    他說王粲、曹丕詩出于李陵,嵇康詩出于曹丕,陶潛詩出于應璩,我們幾乎看不出有什麼根據。

    至于說"仗清剛之氣"的劉琨的詩出于"文秀而質羸"的王粲,更顯然有些自相矛盾。

    他論詩抹殺兩漢南北朝樂府民歌,更是存在明顯的偏見。

    他對建安詩人所繼承的傳統缺乏正确判斷,正和這一點有密切關系。

     鐘嵘論詩一方面是反對某些形式主義的現象,另一方面也受到南朝形式主義潮流的影響。

    他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