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北朝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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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時代,詩歌的面貌和魏晉時代頗有不同。

    宋齊時代謝靈運、謝朓的山水詩,鮑照的樂府詩,不僅題材内容上有所發展,而且形式技巧上更有新的變化,聲律的運用,七言詩體的進一步發展。

    尤其是重要的成就,但形式主義的創作傾向也同時有所發展。

    齊梁以後,形式主義的詩風統治着整個詩壇,梁陳宮體詩的流行,更是詩風的堕落。

    北朝文人詩壇本來是一片荒涼,直到瘐信由南入北,才帶來新的轉機。

     第一節 謝靈運和山水詩 宋齊時代的山水詩代替東晉以來的玄言詩,是南朝詩歌發展上第一個重要的變化。

     晉宋時代,江南的農業有較大的發展,士族地主的物質生活條件比過去更加優裕了,園林别墅更多地建築起來了,士族文人們在優裕的物質條件下和佳麗的江南山水環境中過着清談玄理和登臨山水的悠閑生活。

    在他們的清談中,常常出現一些發揮老莊自然哲學來贊美江南山水的名言隽語。

    由于這種風氣的影響,當時流行的玄言詩裡也開始出現一些山水詩句,作為玄學名理的印證或點綴。

    東晉著名的玄言詩人孫綽諷刺人的時候說:"此子神情都不關山水,而能作文?"(《世說新語?賞譽篇》)可見玄言詩和山水詩本來就有共同的階級生活基礎和共同的思想基礎,玄言詩中本來就包孕着山水詩的成分。

     當然,"平典似道德論"的玄言詩,即使點綴上幾句呆闆的山水詩句,也無法改變那種枯燥無味、令人生厭的面目。

    直到東晉後期,出現了謝混《遊西池》等少數集中力量刻畫山水景物的詩篇,才開始給玄言氣氛籠罩着的士族詩壇帶來了一點新鮮的空氣。

    到劉宋初期,謝混的侄子謝靈運繼續從這個方向去開拓詩境,大量創作山水詩,在藝術上又有新的創造,終于确立了山水詩在士族詩壇上的優勢地位。

    于是,山水詩就由附庸蔚為大國,而玄言詩則由大國降為附庸。

    雖然這基本上隻是題材和藝術上的革新,但在詩歌發展史上究竟前進了一步。

     謝靈運(385-433),祖籍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附近),世居會稽(今浙江紹興)。

    祖父是謝玄,他十八歲就襲封康樂公。

    他熱中政治權勢,到了劉宋時代,感到自己的特權地位受到威脅,政治欲望不能滿足,心懷憤恨;因此在永初三年作永嘉太守以後,就肆意遊遨山水,民間聽訟,不複關懷。

    後來更幹脆辭官回會稽,大建别墅,鑿山浚湖,經常領着僮仆門生幾百人到處探奇訪勝,排遣政治上的不滿情緒。

    晚年作臨川内史,因謀反被收。

    他的《臨川被收》詩說:"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

    "明白地表示了對劉宋王朝的對抗。

    最後在廣州被殺。

     謝靈運的山水詩,絕大部分是他作永嘉太守以後寫的。

    在這些詩裡,他用富麗精工的語言描繪了永嘉、會稽、彭蠡湖等地的自然景色。

    例如《石壁精舍還湖中作》: 昏旦變氣候,山水含清晖。

    清晖能娛人,遊子忄詹忘歸。

    出谷日尚早,入舟陽已微。

    林壑斂暝色,雲霞收夕霏。

    芰荷疊映蔚,蒲稗相因依。

    披佛趨南徑,愉悅偃東扉。

    慮澹物自輕,意惬理無違。

    寄言攝生客,試用此道推。

     這首詩寫他從石壁精舍回來,傍晚經湖中泛舟的景色。

    很像一篇清麗簡短的山水遊記,語言精雕細刻而能出于自然。

    "林壑"、"雲霞"兩句寫薄暮景色,觀察入微,深為李白所贊賞。

    但結尾依然殘留玄言詩的痕迹。

    又如《石門岩上宿》: 朝搴宛中蘭,畏彼霜下歇。

    暝還雲際宿,弄此石上月。

    鳥鳴識夜栖,木落知風發。

    異音同至聽,殊響俱清越。

    妙物莫為賞,芳醑誰與伐?美人竟不來,陽阿徒晞發。

     這首詩寫他夜宿石門,期待知音的感受和山中夜靜的環境氣氛,相當成功。

    詩中除借用楚辭的比喻外,沒有任何玄言佛理的辭句。

    但是,像這樣把叙事、寫景、抒情結合得比較好,玄言佛理成分也不太多,藝術風格較為完整的作品,在他詩中為數很少。

     謝靈運一生都不能忘懷于政治權勢,但他在政治和生活上又沒有高尚的理想,他在政治失意時遊山玩水,隻是在聲色狗馬之外尋求感官上的滿足,并以此掩飾他對權位的熱中。

    因此,他的山水詩雖然能夠描繪一些外界景物,卻很難見出内心的思想感情。

    當詩中涉及思想時,他總是借一些玄言佛理的詞句來裝點門面。

    他對玄學佛典又有豐富的知識,所以裝點起來就很不費力。

    劉勰《文心雕龍?情采篇》說的"志深軒冕,而泛詠臯壤;心纏機務,而虛述人外",雖然主要是批評兩晉那些僞裝清高的文人,但對于謝靈運也同樣适用。

    所謂"山水不足以娛其情,名理不足以解其憂",正是很準确地指出了他山水詩的根本弱點。

    他的山水詩所以多數不能作到情景交融和風格完整,原因也就在這裡。

    但是,由于他把自己目擊的山光水色,朝霞夕霏用詩句描繪出來,的确給當時詩壇帶來了新鮮的氣息,在藝術上,他也開辟了南朝詩歌崇尚聲色的新局面。

    "俪采百字之偶,争價一句之奇。

    情必極貌以寫物,辭必窮力而追新。

    "(《文心雕龍?明詩篇》)大大改變了東晉以來"理過其辭,淡乎寡味"的詩風,給人面目一新的感覺。

    但是他的詩在藝術上也有明顯的缺點:玄言詞句多,辭藻堆砌多,往往有句無篇;結構多半用"叙事--寫景--說理"這種章法,讀起來也感到很單調。

     他的山水詩給人印象最深的還是那些散見在各篇中的"名章迥句"。

    例如:"野曠沙岸淨,天高秋月明"(《初去郡》);"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登池上樓》);"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歲暮》)等,的确是像鮑照所形容的"如初發芙蓉,自然可愛"。

    另一些佳句如:"白雲抱幽石,綠筱媚清漣"(《過始甯墅》);"春晚綠野秀,岩高白雲屯"(《入彭蠡湖口》)等,則出于精心的雕琢,表現了他"極貌寫物","窮力追新"的藝術技巧。

    但是,像"俯濯石下潭,仰看條上猿"(《石門新營所住》)這類句子,雖然觀察事物比較細緻,在表現上卻因拘于對仗而流于晦澀,形象并不鮮明。

     謝靈運還有少數非山水詩,如《拟魏太子邺中集詩八首》,拟古的成就遠在陸機之上。

    《白石岩下徑行田》詩中,對永嘉人民災年生活也有所反映。

     總的來說,謝靈運是扭轉玄言詩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