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先秦諸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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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存"為韻。

    )認為聖知仁義隻是供統治者利用的工具。

    這些都是極為深刻的見解。

    但他由此得出抛棄一切的虛無主義的結論,卻又十分錯誤。

     莊子的散文在先秦諸子中具有獨特風格。

    這首先是吸收神話創作的精神,大量采用并虛構寓言故事,作為論證的根據;因此想象奇幻,最富于浪漫主義色彩。

    例如内篇的《逍遙遊》、《人間世》、《德允符》、《大宗師》等篇,基本上是用四五個或六七個幻想出來的故事組成的。

    他的許多哲學思想和政治觀點都是通過這些故事人物的問答方式來表現的。

    而故事人物的形象常常描寫得極為生動,如《逍遙遊》中的許由敝屣功名的形象,藐姑射之山的神人的形象,《齊物論》王倪口中"至人"的形象,《養生主》庖丁的形象,《人間世》楚狂接輿的形象等等,《莊子》書中如此之類不可勝數。

    現在舉個例子來看: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

    肌膚若冰雪。

    淖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

    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這當然是莊子自己頭腦中幻想出來的絕對自由的人物。

    這個人據說是"大浸稽天而不弱,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

    他的塵垢秕糠都可以鑄造出堯舜來的,所以人們認為他在撒謊,而不肯相信了。

     由于接受民間寓言故事的影響,所以在莊子筆下,蟬和斑鸠、小雀都會說話,蝦蟆、甲魚也會說話,蛇和風,栎樹和銅鐵也會說話,一切生物、無生物都會說話,而且會辯論、講道理。

    這比其他諸子和《戰國策》中某些寓言故事有進一步的發展,使邏輯思維的理論文更加形象化。

    這又是莊子散文浪漫主義作風的一個方面。

     《莊子》散文的另一特點是善用譬喻。

    本來戰國時代的文章,一般都有這種特點,而《莊子》則幾乎任何情況、任何事物都可以用作譬喻,也可以容納譬喻。

    它不但譬喻多,而且運用靈活,在先秦諸子中也是最突出的。

    例如《逍遙遊》将要論證超越時空的絕對自由,先從大鵬說起。

    他認為那麼大的鳥,要想從北海飛到南海,非借大風之力不可,所以沒有絕對自由。

    下文的野馬、塵埃,也是要有風吹着才能在空中遊蕩。

    這對于野馬、塵埃本身來說雖屬正意,對于大鵬來說其實又是比喻。

    再後"天之蒼蒼"三句也是如此。

    人們在地面看不清天下的"正色",正如高飛到九萬裡上空的大鵬看不清地面的東西一樣。

    然後再接以下數句:"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

    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

    "以水比風,以大舟比大鵬,又是一比。

    而杯水芥舟數句則是比中之比。

    然後說到蜩與學鸠,說到旅行,說到朝菌、蟪蛄,說到冥靈、大椿,最後說到彭祖和衆人,稍作停頓。

    黃河九曲,到此略一洄漩。

    然後"重言"以實之,再一次說明鲲鵬斥鴳所遊雖有不同,而不能"無待"卻是一樣。

    以上層層推演,不見端倪,但隻是指出許多事物的現象,并未點明正意。

    下文才從庸人的追求名位,轉到宋榮子的"不累于俗",列子的"禦風而行"。

    然而庸人固微不足道,不過像蜩、鸠、斥鴳的自适其志而已;就是禦風的列子,充其量亦超不過大鵬。

    "雖免乎行,猶有所待",也還不能絕對自由。

    隻有"無己"的"至人","無功"的"神人","無名"的"聖人"才能"乘天地之正,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才能無所待而獲得絕對自由,這才算"逍遙遊"。

    全篇主旨到此軒豁呈露,有如千裡伏流,迂回曲折,曆久而後湧現。

    回顧以前,從開篇的鲲鵬說起,一系列事物都是比喻,因為這些無非是借以襯托遊于無窮的至人神人而已。

    至于下文鹪鹩、偃鼠、疱人、屍祝等喻,或明或暗,随物賦形,猶其馀事。

    章學誠說:"戰國之文深于比興,即其深于取象者也。

    "(《文史通義?詩教上》)這對《莊子》來說,尤為恰當。

     《莊子》一書,"寓言十九"。

    寓言的性質本來就是作為譬喻之用的,如疱丁解牛喻養生之理,輪扁斲輪(《天道》)喻讀書之法,痀偻承蜩(《達生》)喻"專心緻志"之道,匠石運斤(《徐無鬼》)喻知音難遇之感,蝸角觸蠻(《則陽》)喻諸侯的戰争等。

    不管莊子或其後學者的主觀如何,企圖用它們來說明什麼觀點,達到什麼結論,而它們本身仍有其深刻的意義,語言也極為生動。

     莊子散文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文中多用韻,聲調铿锵,使讀者有和諧的節奏感。

    例如《逍遙遊》: 惠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

    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

    立之途,匠者不顧。

    今子之言,大而無用,衆所同去也。

    "莊子曰:"子獨不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

    東西跳梁,不辟高下。

    中于機辟,死于網罟。

    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雲,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鼠。

    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

    何不樹之于無何有之鄉,廣漠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寝卧其下。

    不夭斤斧,物無害者。

    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這和《德充符》末段惠莊二人問答一樣,一倡一和,全用韻文。

    然而妙在非常自然,不但不覺得有意押韻,或者因押韻而拘牽詞義,反而助長了文章的氣勢,與後來的散體辭賦相類似。

    而《德充符》一段更富于詩意,真可謂"天籁"之文。

     總之,《莊子》一書,特别是内篇,有時像風行水上,自然成文;有時像萬斛源泉,随地湧出,汪洋恣肆,機趣橫生,具有浪漫主義的藝術風格。

    它不僅在先秦的理論文中,即在後世的古典散文中亦罕有倫比。

     第三節荀子韓非子 荀子(前330?-前230?),名況,又稱荀卿,趙人,為戰國後期儒家學派最大的一個代表人物。

    齊威、宣時,遊學稷下。

    齊襄王時,荀卿最為老師,前後三居列大夫之位。

    後至楚,春申君以為蘭陵令。

    春申君死,荀卿廢,遂家于蘭陵,著書數萬言而卒。

    今《荀子》有三十二篇。

     戰國晚期,儒墨兩大學派内部分化,儒分為八,墨分為三。

    荀卿之儒與孟轲之儒在思想上是有許多顯著不同的。

    如荀子的政治主張與孟子有同有不同。

    尊王道,舉賢能,與孟子同;兼稱霸力,法後王,與孟子異。

    他主張"王公士大夫之子孫,不能屬于禮義,則歸之庶人",反之,亦可歸之卿相士大夫。

    (以上見《王制篇》)他雖然也說:"誅暴國之君,若誅獨夫",但不承認湯武取天下,因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