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先秦諸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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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對梁襄王"孰能一之"之問,以苗為喻;對齊宣王"不為"與"不能"之問,以"挾太山以超北海"及"為長者折枝"為喻等。

    但孟子用譬喻不是簡單的、一般的,而是複雜的、多樣的。

    舉其較特殊者,有整段用比的,如"牛山之木"一章(《告子》上);有全章用比的,如"晉人有馮婦者"章(《盡心》下);有正意喻意并列的,如"魚,我所欲也"章(《告子》上);有喻言正言疊互的,如"禮與食孰重"章(《告子》下)。

    而全段全章之比往往近乎寓言故事,如宋人揠苗助長(《公孫醜》上)、齊人乞墦(《離婁》下)。

    現舉後者為例: 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其良人出,則必餍酒肉而後反。

    其妻問其所與飲食者,則盡富貴也。

    其妻告其曰:"良人出,則必餍酒肉而後反;問其與飲食者,盡富貴也。

    而未嘗有顯者來。

    吾将(口間)良人之所之也。

    "蚤起,施從食人之所之,遍國中無與立談者。

    卒之東郭墦間之祭者乞其馀,不足,又顧而之他。

    此其為餍足之道也。

    其妻歸,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者也,今若此!"與其妾讪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

    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從外來,驕其妻妾。

     由君子觀之,則人之所以求富貴利達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幾希矣! 這是個寓言式的故事,也是一幕辛辣的諷刺劇。

    全部内容包括五段情節:一、齊人對妻子的誇口;二、妻子的懷疑和妻妾的商議;三、妻子的追蹤和真相的發露;四、妻妾的羞愧和哭罵;五、"良人"無恥的得意的醜相。

    故事的每一情節,特别是後三段,描繪得異常生動。

    當然這是作者有意編造的,用來諷刺那些無恥的鑽營富貴利達的人們,那個齊人的形象就是一般官僚的形象;乞墦的行徑也就是一幕官場的現形。

    尖銳幽默,可謂已達極點。

    明人所撰的《東郭記》傳奇和清蒲松齡的《東郭箫鼓兒詞》就是以此為主要題材寫出的封建時代官場的現形記。

    所以趙岐說:"孟子長于譬喻。

    " 此外,《孟子》的文章語氣極為逼真,如答公孫醜說:"子誠齊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公孫醜》上)叙校人欺子産說:"孰謂子産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萬章》上)如此之類很多,大都接近口語,十分生動而有風趣。

    總之,《孟子》的散文雖然基本上還沒有脫離語錄體,比之《論語》卻有了很大的發展。

     第二節莊子 莊子是先秦道家學派的代表人物。

    道家學派的先驅老子即老聃,他的《道德經》五千言是簡括而有韻的理論文(自漢朝以後,通行的《老子》各種版本,都分上下兩篇,上篇為《道》經,下篇為《德》經,故又稱《老子》為《道德經》。

    一九七三年在湖南長沙馬王堆三号漢墓出土甲、乙兩種《老子》帛書,都是《德》經在前,《道》經在後。

    這和《韓非子》中的《解老》、《喻老》兩篇解說《老子》的文章,都是先《德》經而後《道》經相合。

    可見帛書《老子》的經文順序,比較符合《老子》一書的本來面目。

    )。

    老子主張絕聖棄智,忘情寡欲,無為而治。

    他認識到一切事物都有矛盾的對立面,而且會互相轉化;所以說:"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這是樸素的辯證觀點。

    他也認識到"民之饑以其上食稅之多",因而痛斥殘酷的剝削者為"盜誇"。

    更認識到人民在英勇鬥争中的力量和犧牲精神,說"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但他的政治思想卻是倒退到"小國寡民"、"老死不相往來"的烏托邦,反映了一部分沒落奴隸主階級的無可奈何的消極幻想。

    莊子的哲學思想基本上繼承并發展了老子的消極面。

     莊子(前360?-前280?),名周,宋之蒙(今河南商丘縣東北)人。

    嘗為蒙漆園吏。

    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

    生平事迹不詳。

    《莊子?秋水》篇載楚王使人聘莊子,莊子不應。

    《史記》以為楚威王。

    事雖未必可信,但就此與《列禦寇》篇所載同樣的事合看,可見莊子是一個苟全性命、不求聞達的人,也符合莊子敝屣富貴、淡薄利祿的隐士思想。

     《漢書?藝文志》載《莊子》書五十二篇。

    現存三十三篇。

    後人以《逍遙遊》至《應帝王》七篇為内篇,《骈拇》至《知北遊》十五篇為外篇,《庚桑楚》至《天下》十一篇為雜篇。

    從來講《莊子》的人,多認為内篇是莊子自己作的,外篇和雜篇則是莊子的門徒或後學作的,故文章風格亦有所不同。

    這看法是相當正确的。

     從莊子的整個思想體系和政治觀點看來,莊子無疑是一個代表沒落奴隸主階級的哲學家。

    由于社會的根本變化,莊子的地位無法維持,這就決定他對現實極端不滿。

    而當時的戰亂和剝削造成社會動蕩不安,人民十分痛苦,莊子斥為"昏上亂相",也的确是有理由的。

    他既不滿現實,又無法反抗它,就不得不走隐居遺世的道路,一方面議君相,譏儒墨,甘貧賤而肆其志;一方面否定一切,齊萬物,一死生,泯是非得喪,以追求内心的調和、精神的勝利而自我麻醉。

    他認為"物不勝天"(《大宗師》),認為"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人間世》)。

    他是一個悲觀絕望的厭世主義者,覺得"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知北遊》),所以妻死則"箕踞鼓盆而歌",有時還設想髑髅也不願複活(《至樂》)。

    因此,莊子的處世态度就是玩世不恭,随俗浮沉,"彼且為嬰兒,亦與之為嬰兒......達之入于無疵"(《人間世》)。

    他好像非常膽怯、害怕,常說"無用之用"才是"大用"。

    他看見山木以不材免伐,雌雁以不鳴見殺,就想到自己"将處乎材與不材之間"(《山木》)。

    這一切都充分表現一個沒落階級的思想觀點。

    不過莊子的放蕩不羁,蔑視禮法和權貴,以及對統治者不合作,在特定的曆史時期曾起過一定的積極作用。

    此外《莊子》書中常有抨擊當時社會的言論,例如《人間世》說:"方今之時,僅免刑焉。

    "《在宥》說:"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楊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

    "《胠箧》說:"竊鈎者誅,竊國者侯。

    諸侯之門,而仁義焉存。

    "(按:原文本作"存焉",此從王引之說改。

    此四句"誅"、"侯"為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