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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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 學 取之於藍 「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

    盧氏抱經曰:「『青取之於藍』,從宋本,《困學紀聞》所引同。

    元刻作『青出之藍』,無『於』字。

    」念孫案:《困學紀聞》雲:「『青出之藍』作『青取之於藍』,監本未必是,建本未必非。

    」自注雲:「今監本乃唐與政台州所栞熙寧舊本,亦未爲善。

    」又雲:「『請占之五泰』注雲:『五泰,五帝也。

    』監本改爲『五帝』而删注文。

    」是王以作「出」者爲是也。

    元刻作「出之藍」即本於建本,監本作「取之於藍」者,用《大戴記》改之也。

    《荀子》本文自作「出於藍」,《藝文類聚·草部上》《太平禦覽·百卉部三》及《意林》《埤雅》引此竝作「出於藍」,《新論·崇學篇》同,《史記》褚少孫續《三王世家》引《傳》曰「青采出於藍而質青於藍者,教使然也」即是此篇之文,則本作「出於藍」明矣。

    宋錢佃本從監本作「取之於藍」,而所引蜀本亦作「出於藍」,宋龔士禼《荀子句解》同。

    今從王説。

     幹越 「幹越夷貃之子」。

    楊注曰:「幹越,猶言吳越。

    《呂氏春秋》『荊有次非得寶劒於幹越』,高誘曰:『吳邑也。

    』」盧改「幹越」爲「于越」,又改注文之「吳越」爲「於越」,雲:「于越,宋本作『幹越』。

    念孫案:此謂宋刻呂夏卿本也,宋刻錢佃本同。

    今從元刻,與《大戴禮》同。

    注『於越』,舊作『吳越』,訛。

    」寶應劉氏端臨《荀子補注》曰:「案《淮南·原道訓》『幹越生葛絺』,高注:『幹,吳也。

    』楊氏此注以『幹越』爲『吳越』,蓋用高義。

    觀下文引《呂氏春秋》注可見,盧改非也。

    今《原道訓》作『于越』,亦妄庸人所改。

    」念孫案:《道藏》本《淮南》及朱東光本皆作「幹」,他本皆改爲「于」。

    念孫案:劉説是也。

    幹、越、夷、貃四者皆國名,不得改「幹越」爲「于越」,古書言「幹越」者多矣。

    凡改「幹越」爲「于越」者,皆所謂知其一説不知又有一説者也。

    《大戴記》之「于越」亦後人所改,辯見《漢書·貨殖傳》。

     絶江河 「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緻千裡;假舟檝者,非能水也,而絶江河」。

    念孫案:「江河」,本作「江海」,「海」與「裡」爲韻,下文「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亦與「裡」爲韻,今本「海」作「河」,則失其韻矣。

    《文選·海賦》注引此正作「絶江海」,《大戴記·勸學篇》《説苑·説叢篇》竝同,《文子·上仁篇》作「濟江海」,文雖小異,而作「江海」則同。

     生 「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念孫案:「生」讀爲「性」,《大戴記》作「性」。

     蒙鳩 「南方有鳥焉,名曰『蒙鳩』」。

    盧雲:「案:『蒙鳩』,《大戴禮》作『鳩』,《方言》謂之『蔑雀』,『』讀如『芒』,『蒙』、『』、『蔑』一聲之轉,皆謂細也。

    『蒙』與『蠛』、『蠓』音義近。

    楊雲『當爲蔑』,似非。

    」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念孫案:此下有「白沙在涅,與之俱黑」二句,而今本脫之,《大戴記》亦脫此二句,今本《荀子》無此二句,疑後人依《大戴》删之也。

    楊不釋此二句,則所見本已同,今本此言善惡無常,唯人所習,故「白沙在涅」,與「蓬生麻中」義正相反。

    且「黑」與「直」爲韻,若無此二句,則既失其義,而又失其韻矣。

    《洪範》正義雲:「《荀卿書》雲:『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褚少孫續《三王世家》雲:「《傳》曰『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今本「泥」下有「中」字,涉上文而衍。

    與之皆黑』者,土地教化使之然也。

    」索隱曰:「『蓬生麻中』以下,竝見《荀卿子》。

    」案:上文引《傳》曰「青采出於藍」雲雲,下文引《傳》曰「蘭根與白芷」雲雲,皆見《荀子》,則此所引『《傳》』亦《荀子》也。

    然則漢、唐人所見《荀子》皆有此二句,不得以《大戴》無此二句而删之也。

    又案《羣書治要·曾子·制言篇》雲:「故蓬生麻中,不扶乃直;《燕禮》注:「乃,猶而也。

    」白沙在泥,與之皆黑。

    」《大戴》同。

    考《荀子》書多與《曾子》同者,此四句亦本於《曾子》,斷無截去二句之理。

     強自取柱 「強自取柱,柔自取束」。

    楊注曰:「凡物強則以爲柱而任勞,柔自見束而約急,皆其自取也。

    」引之曰:楊説「強自取柱」之義甚迂,「柱」與「束」相對爲文,則「柱」非謂屋柱之「柱」也。

    「柱」當讀爲「祝」。

    哀十四年《公羊傳》「天祝予」、十三年《穀梁傳》「祝髮文身」,何、範注竝曰:「祝,斷也。

    」此言物強則自取斷折,所謂太剛則折也。

    《大戴記》作「強自取折」,是其明證矣。

    《南山經》「招搖之山有草焉,其名曰祝餘」,「祝餘」或作「柱荼」,是「祝」與「柱」通也。

    「祝」之通作「柱」,猶「注」之通作「祝」,《周官·瘍醫》「祝藥」,鄭注曰:「祝,當爲注,聲之誤也。

    」 草木疇生禽獸羣焉 劉雲:「『羣焉』,當從《大戴禮》作『羣居』。

    」念孫案:「羣居」與「疇生」對文,今本「居」作「焉」者,涉下文四「焉」字而誤。

     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 宋呂、錢本竝如是。

     盧依元刻改「備」爲「循」。

    念孫案:作「備」者是也。

    此言積善成德而通於神明,則聖心於是乎備也,「成德」與「聖心備」上下正相應。

    元刻「備」作「循」,則與上文不相應矣。

    《儒效篇》雲「積善而全盡謂之聖人」,彼言「全盡」猶此言「聖心備」也,一也;「備」字古音鼻墨反,見吳棫《韻補》。

    正與「德」「得」爲韻,劉説同。

    二也;《大戴記》及《羣書治要》竝作「備」,《文選·謝瞻〈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詩〉》注、《張子房詩》注引此亦作「備」,張華《勵志詩》注引作「循」,與二注不合,乃後人以誤本《荀子》改之。

    三也。

    「備」字俗書作「偹」,「循」字隷書或作「」,二形相似而誤。

     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 楊注曰:「言駑馬十度引車,則亦及騏驥之一躍。

    據下雲『駑馬十駕,則亦及之』,此亦當同,疑脫一句。

    」盧雲:「案『不能十步』,『十』當爲『千』。

    《玉篇》引《大戴禮》『騏驥一躒,不能千步』,今《大戴禮》『步』作『裡』、此『千』作『十』皆是譌字,『裡』、『海』爲韻,『步』、『舍』爲韻,古音如是。

    」劉雲:「案『不能十步』義最長,《大戴禮》作『千裡』,於義疏矣。

    若《玉篇》作『千步』,直是譌字,盧反引以爲據,非也。

    「十駕」,十日之程也。

    旦而受駕,至暮脫之。

    故以一日所行爲一駕,若十度引車,則非駕義也。

    」念孫案:《呂氏春秋·貴卒篇》曰:「所爲貴驥者,爲其一日千裡也;旬日取之,則與駑駘同。

    」《淮南·齊俗篇》曰:「夫騏驥千裡,一日而通;駑馬十舍,旬亦至之。

    」此皆駑馬十日行千裡之證,《大戴記》「騏驥一躒,不能千裡」,「裡」與「舍」不合韻,乃涉上文「無以緻千裡」而誤。

    《玉篇》引作「千步」,「千」字雖譌,而「步」字不譌。

    辯見《大戴記述聞》。

     六跪 「蟹六跪而二螯」。

    盧雲:「案《説文》『蠏有二敖八足』,《大戴禮》亦同,此正文及注『六』字皆『八』字之訛。

    」 衢道 「行衢道者不至」。

    楊注曰:「《爾雅》雲『四達謂之衢』,孫炎雲:『衢,交道四出也。

    』或曰:衢道,兩道也。

    下篇有楊朱哭衢塗,《王霸篇》今秦俗猶以『兩』爲『衢』,古之遺言歟?」念孫案:《爾雅》「四達謂之衢」,又雲「二達謂之岐旁」,「岐」、「衢」一聲之轉,則「二達」亦可謂之「衢」,故《大戴記》作「行岐塗者不至」。

    《勸學篇》下文言「兩君」、「兩視」、「兩聽」,《王霸篇》下文言「榮辱安危存亡之衢」,皆謂「兩」爲「衢」也。

    《大略篇》又雲「二者治亂之衢」也,今本脫「治」字,辯見《大略》。

    則《荀子書》皆謂「兩」爲「衢」。

     兩能字 「目不能兩視而明,耳不能兩聽而聰」。

    盧删兩「能」字,雲:「兩『不』字下,宋本俱有『能』字,錢本同。

    元刻無。

    」念孫案:元刻無兩「能」字者,以上下句皆六字,此二句獨七字,故删兩「能」字以歸畫一。

    不知古人之文不若是之拘也,若無兩「能」字,則文不足意矣。

    《大戴記》亦有兩「能」字。

     梧鼠 「梧鼠五技而窮」。

    楊注曰:「梧鼠,當爲鼫鼠,蓋本誤爲『鼯』字,傳寫又誤爲『梧』耳。

    」盧雲:「案《本草》雲『螻蛄,一名鼫鼠』,《易釋文》及《正義》皆引之,崔豹《古今注》亦同。

    『蛄』與『梧』音近,楊説似未參此。

    」念孫案:《本草》言「螻蛄,一名鼫鼠」,不言「一名梧鼠」也,今以「螻蛄」之「蛄」、「鼫鼠」之「鼠」合爲一名,而謂之「蛄鼠」,又以「蛄」、「梧」音相近而謂之「梧鼠」,可乎?且《大戴記》正作「鼫鼠五伎而窮」,「鼫」與「梧」音不相近,則「梧」爲誤字明矣。

    當以楊説爲是。

     草木潤 「玉在山而草木潤,淵生珠而崖不枯」。

    元刻無「草」字。

    念孫案:元刻是也。

    「木」與「崖」對文,故上句少一字。

    宋本「木」上有「草」字者,依《淮南·説山篇》加之也。

    案:《文選·吳都賦》「林木爲之潤黷」,李善注引此作「玉在山而木潤」,《困學紀聞》十引建本《荀子》同。

    《江賦》、《文賦》注竝同,《藝文類聚·木部》《太平禦覽·木部一》所引亦同,而《草部》不引,則本無「草」字明矣。

    《大戴記》作「玉居山而木潤」,續《史記·龜策傳》作「玉處於山而木潤」,文雖小異而亦無「草」字。

     不積 「爲善不積邪,安有不聞者乎」。

    念孫案:「不積」之「不」涉上下文而衍,當依《羣書治要》删。

    説見《大戴記述聞·勸學篇》。

     羣類 「禮者,法之大分,羣類之綱紀也」。

    元刻無「羣」字。

    宋龔本同。

    念孫案:元刻是也。

    宋本作「羣類」者,蓋不曉「類」字之義而以意加「羣」字也。

    不知「類」者,謂與法相類者也。

    此文雲「法之大分,類之綱紀」,《非十二子》及《大略篇》竝雲:「多言而類,聖人也;少言而法,君子也。

    」《王制》《大略》二篇又雲「有法者以法行,無法者以類舉」,皆以「類」與「法」對文。

    據楊注雲「類,謂禮法所無,觸類而長者,猶律條之比附」,則本無「羣」字明矣。

     口耳之閒則四寸耳 楊注曰:「韓侍郎雲:『則,當爲財,與纔同。

    』」劉雲:「案『則』字自可通,不必如韓説。

    」 囋 「故不問而告謂之傲,問一而告二謂之囋」。

    楊注曰:「傲,喧噪也。

    言與戲傲無異。

    或曰:『讀爲嗷,聲嗷嗷然也。

    』『囋』即『讚』字也,謂以言強讚助之,今贊禮謂之讚唱,古字『口』與『言』多通。

    」盧雲:「李善注《文賦》引《埤蒼》雲:『嘈啈,聲皃。

    『啈』與『囋』、『囐』同,才曷反。

    』《荀子》上句謂其躁,此句謂其多言。

    下文雲『如嚮』,則不問不告,問一不告二。

    楊注非也。

    」 學之經 「學之經莫速乎好其人,隆禮次之」。

    念孫案:「經」讀爲「徑」,即下文所謂「蹊徑」,言入學之蹊徑莫速乎好賢,而隆禮次之。

    《脩身篇》雲:「治氣養心之術,莫徑由禮,此「徑」字訓爲「疾」,「莫徑」即本篇所謂「莫速」也。

    《漢書·張騫傳》「從蜀,宜徑」,如淳曰:「徑,疾也。

    」見《史記·大宛傳》集解。

    莫要得師,莫神一好。

    」語意略與此同。

    「學之經」即「學之徑」,古讀「徑」如「經」,故與「經」通。

    《賈子·立後義篇》「其道莫經於此」,「莫經」即《荀子》之「莫徑」。

    楊以爲「學之大經」,失之。

     識志 「安特將學雜識志、順《詩》《書》而已耳」。

    引之曰:此文本作「安特將學雜志、順《詩》《書》而已耳」,「志」即古「識」字也。

    今本竝出「識」、「志」二字者,校書者旁記「識」字,而寫者因誤入正文耳。

    「學雜志」、「順《詩》《書》」皆三字爲句,多一「識」字,則重複而累於詞矣。

    楊注本作「雜志,謂雜記之書,百家之説」,今本作「雜識志,謂雜志記之書,百家之説」,皆後人據已誤之正文加之。

    下注雲「直學雜説,順《詩》《書》而已」,文義甚明,足正後人竄改之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