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五 讀書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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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下午第一課的上課鐘已經打過,第一中學圖書室門口這裡那裡三五成群地聚立着三十個光景的三年級學生。

    圖書室面前的梧桐已經落葉,葵扇樣的黃葉不時飄打到瓦檐上,再翻下庭間或廊間水門汀上,“的搭”有聲。

    一群男女青年沿着無力的太陽光,把頭齊向着教員宿舍的總門。

    各班教室中遠遠地傳來了點名和開講的聲音。

     “王先生為什麼還不來呢?”錦華把方才從地上拾起來的梧桐葉拈動着自語。

     “也許在找尋管圖書室的張先生吧。

    此刻原不是圖書室開放的時間。

    ”大文說。

     錦華與大文的交口,在知道他們的過去的人都覺得驚奇,大家都把盼待王先生的目光轉移到他們身上來了。

    慧修卻故意離得遠遠的,暗露微笑,深喜自己的苦心沒有空費,原來她曾以好意背了錦華的約束,将錦華的新詩告訴過大文,日來在二人中間頗盡了疏通之力。

     不一會,王先生果然邀同了管圖書室的張先生從教員宿舍中急急地出來了。

    張先生取出鑰匙開了門,就招呼大家進圖書室去。

     新近,王先生把作文的時間分出一半叫學生試寫讀書筆記。

    讀書筆記在這班學生們尚是初試,昨日第一次發還筆記簿的時候,王先生認為樣子不像,約定今日大家到圖書室去上課,來實際說明關于讀書筆記的種種。

    圖書室原是學生們常去的,在裡面上課的事卻從未有過,因此大家更覺得高興。

    大文和錦華走進大門時,彼此面面相觑,似乎感慨多端的樣子。

    他們為了怕引起往事的枨觸,已有大半年不踏進這兩扇門了。

     全體圍着長長的閱覽台坐下來以後,王先生從衣袋中取出預先寫好的書單子來,和張先生兩人向書架上去檢書。

    一霎時,王先生的座位前堆滿了許多的書。

    王先生從書堆裡取出兩部書略加翻動。

    大家凝視着,靜待王先生開口。

     “現在先講筆記。

    古今人所作的筆記,真是數也數不清,僅就我們圖書室所備的說,已有一二百種了。

    書名有的就叫什麼‘筆記’,有的叫什麼‘随筆’,有的叫什麼‘錄’,有的叫什麼‘鈔’,此處還有别的名目。

    這些筆記,普通都是作者有所見到,随時寫錄,有的記述見聞,有的記述自己的感想,有的記述讀書心得,内容非常複雜。

    這裡有兩部極普通的随筆,一部是清人梁紹壬的《兩般秋雨庵随筆》,一部是清人姚元之的《竹葉亭雜記》,你們看,其中就是什麼都有的。

    我折着的幾頁,都是以書本為對象的,可以說是讀書筆記了。

    你們傳觀吧。

    ” 王先生說着,把幾冊《兩般秋雨庵随筆》交與坐在他左旁的志青,又把幾冊《竹葉亭雜記》遞給坐在他右旁的振宇,叫他們順次傳閱。

    自己仍俯下頭來,把堆在面前的書抽來一本一本地急急翻動,或把書角折疊。

     學生們一一傳閱,不一會那兩部書又回到王先生面前了。

     “筆記的性質與樣式,大概已明白了吧。

    現在再來專講讀書筆記。

    方才說過,普通筆記之中有對于讀書心得的記述,這可稱為讀書筆記。

    筆記書類之中盡有不記别的,專記讀書心得的。

    這種純粹的讀書筆記數量也着實不少。

    比較古的有宋人王應麟的《困學紀聞》。

    這裡面全體是一條一條的讀書筆記。

    古人所讀的書不外‘經史子集”所以他們所寫的筆記,當然都是關于古典的東西。

    你們未曾多讀舊書,看了也許不感興味。

    但其中有一部分也很淺易,你們可以懂得。

    ”王先生說着,把一本《困學紀聞》翻開方才折疊了的一頁,指示給在左旁的志青,叫他們順次傳閱。

     大家看時,那是其中很短的一條: 古以一句為一言。

    《左氏傳》:“太叔九言。

    ”(定四年)《論語》:“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秦漢以來,乃有句稱。

    今以一字為一言,如五言六言七言詩之類,非也。

     一本《困學紀聞》回歸到王先生手裡以後,王先生又取過幾冊别的書在一處,繼續說道: “《困學紀聞》是一部比較古而有名的讀書筆記,方才給你們看的這條是講“句”與“言”的分别的。

    《困學紀聞》以後,讀書筆記有名的有楊慎的《丹鉛總錄》、顧炎武的《日知錄》、趙翼的《廿二史劄記》、王鳴盛的《十七史商榷》、王念孫的《讀書雜志》、王引之的《經義述聞》、錢大昕的《十駕齋養新錄》。

    此外還有很多很多。

    其中有專就‘經史子集’四部的老分類法。

    專攻讨一部的,如趙翼的《廿二史劄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