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還想讀不用文字寫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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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關于自學的話嗎?”枚叔懇摯地說,把上身湊近樂華,眼光直注着他晶瑩的淚眼。

     “我都仔細看了。

    ”樂華兩手輪替地拭眼淚。

     “現在再提醒你一句,真要求學的人是不一定要進學校的。

    ”枚叔說得響亮而着實。

     真要求學的人是不一定要進學校的。

    樂華好似在彌漫周圍的迷霧中間望見一條清明的路,他直把這一句反複地念了五六遍。

     第二天,樂華跟同父親到大文家裡。

    父親和大文的母親談說旅川半年間的情況,樂華就把自己不再入學的事輕輕地告訴了大文。

    大文聽罷,喃喃地說: “你要停學了,好,我也停學吧。

    ” “你為什麼要停學呢?你不比我,我是不得已呀。

    ” “在學校裡怄氣,還是離開了的好。

    ”大文的臉上現着慘淡的神色,仿佛昨晚不曾好好地睡眠似的。

     “誰使你怄氣了呢?前天你還是好好的。

    ” “不要說吧。

    ”大文看見母親的眼光射到他們這邊來,便警告樂華這樣說。

     靠着兩三處的借貸,樂華家的陰曆年關居然過去了。

    樂華也有了習業的所在,就在本地,叫作利華鐵工廠,是從前開銀行的那個盧先生給他介紹的。

    枚叔和盧先生那班人本來落落難合,但是為着兒子的前途,隻得去訪問這個,請托那個。

    不到幾天,盧先生那方面果然來了信,說那家鐵工廠隻須招六個練習生,要想進去習業的青年卻有兩百多;總算是他的面子,替樂華介紹妥當了,隻須去檢查一下身體就可以算數。

    枚叔對于盧先生的殷勤自然十分感激。

    他夫人皺緊的眉頭也就舒展了好些。

    樂華去檢查了身體之後,醫生并沒有話說,辦事員就叫他二月十一日帶着鋪蓋進廠。

    那時候,學校早又開學,許多同學早又聚在一起了。

    獨有他不再能參加在裡頭,他将去進另外的一個學校。

     這個消息傳了開去,朱志青、胡複初他們就發起給樂華開一個送别會;雖然他還是在本地,可是以後聚首的機會總比往日少了。

    因為要等待二年級同學到齊,這個送别會到開學那一天的下午才開。

    他們也請了王仰之先生、教算學的沈先生、教英文的張先生、教圖畫的李先生,以及别位在二年級任課的先生。

    各位教師有的說可以到會;有的說還有事情急待料理,不能到會了,請轉緻樂華吧,願他努力前途。

     樂華成為一個被特别優待的客人,這個同學請他上坐,那個同學給他斟茶,使他反而不很自在。

    他屢次說: “請不要這樣吧。

    我們依然是很熟的朋友,還是像往日那樣什麼都不拘的好。

    ” 他很覺得奇怪,平時大文與錦華非常親密,坐着走着往往在一起,現在他們兩個卻離開得遠遠的,好像彼此都不相關心似的。

    再加留心的時候,便覺察他們兩個的眼光在那裡互相躲避;一個擡起頭來,眼光正要觸着那個的,立刻把臉轉向着别的方面。

    十天以前大文發着無端的感喟,什麼怄氣哩,也要停學哩,樂華總猜不透他為的什麼;此刻可猜透了大半,一定是大文和錦華中間發生了裂痕了。

    他因此想道: “聽說青年人鬧這些玩意兒精神上很苦惱的。

    大文和錦華啊,你們既然還付得出學校的棧房錢,就好好地過幾年學校生活吧。

    弄得颠颠倒倒、神思不定,有什麼好處呢?” 樂華這樣想的時候,鈴聲響了。

    大家都就了座位。

    公推湯慧修作主席。

    慧修便走上講台,說了一些惜别的話,末了說,為此開這個送别會。

    接着,她請求王先生說幾句話。

     王先生昂頭想了一想,便走上講台開口道: “我聽得樂華要離開我們了,心裡不免怅怅。

    可是這不過從友誼上來的,就是剛才慧修所說惜别的意思。

    本來天天見面,今後卻難得碰頭了,感得怅怅是誰都難免的。

    然而我并不替他惋惜,以為他遇到了重大的不幸。

     “我們要知道,進學校求學隻是中産以上階級的事。

    繳得出學費的,學校才收;繳不出學費的,便無法進學校的門。

    這種經驗你們大家都有,不用細說。

    大多數人終身和學校無緣,可是他們也習得了實在技能,竭盡了心思力量來支持這個社會。

    一個青年被境況所限制,不得不離開了學校,這不過與大多數人同其命運罷了,就全社會看來并不是怎樣重大的問題。

    重大的問題乃在大多數人的知識怎樣提高,大多數人的生活怎樣改進。

    如果忘記了這些,逢到一個青年中途退學,他自己和旁人便看作天大的不幸事情,那隻是中産以上階級自私心的表現,實在不足取。

    ” 王先生說到這裡,把聲音發得更沉着一點。

     “我們更要知道,進學校固然可以求得知識,但是離開了學校并不就無從學習。

    學習的主體是我們自己。

    學校内、學校外,隻是場所不同罷了。

    我們自己要學習的話,在無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