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文章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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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張大文說,“大書館裡編輯先生寫作的文字,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全體會議通過的文字,江蘇省立中等學校校長公拟的文字,怎麼會病得這樣厲害,煩勞病院裡的‘醫生’寫了這麼長的三篇診治方案呢?” “這要待看完了診治方案才得明白。

    ”湯慧修回答。

     周錦華忽然想起了一個念頭,她對大家說:“現在快要上課了,這密密地用小鉛字排印的十八頁文字,一會兒是看不完的。

    我們在這幾天裡做一回共同研究吧,研究的材料就是這個文章病院。

    ” “怎樣研究呢?” “我們要把這三号病患者所患的毛病歸起類來,看它們的毛病大概是哪幾類。

    這于我們很有益處。

    ‘規約’上邊不是說着嗎,‘知道如此如彼是病,即不如此不如彼是健康,是正常’。

    我們以後大家當心,不要犯那幾類毛病;那麼,寫下來的一定是健康的、正常的文字了。

    ” “這很有意思!”湯慧修高興得拍着手掌,“就是我們這幾個人,在自修的時候來做這研究功夫。

    我們還可以把研究的結果報告給全班同學知道,還可以請王先生給我們批評。

    ” 這當兒,上課的鈴聲響起來了。

     三天之後,他們的研究功夫做完畢了;由朱志青把研究所得記錄下來,并且告訴了王先生,說要報告給全班同學知道。

     這一天王先生上國文課,講完了一篇選文,時間還有餘多,他就說:“有幾位同學研究了最近一期《中學生》雜志的《文章病院》,要把研究的結果告訴大家,現在就聽他們的報告。

    那《文章病院》我也看過了,比我平時給你們批改文稿來得詳細。

    他們把它歸納一下,看文字的毛病大概有哪幾類,這對于寫作的練習的确是有幫助的。

    ” 王先生說罷,用右手示意說:“誰到這裡來報告?”他就坐在靠近黑闆偏右的椅子上。

     朱志青站起來,走到講台上,把胸膛挺一挺,開口道:“最近一期《中學生》雜志增加《文章病院》一欄,想來諸位都看過了。

    我們幾個人看出這一欄裡提及的三号病患者雖然犯了不少的毛病,但是歸聚起來,毛病的種類也并不多。

    因此我們想這幾類毛病必然是最容易犯的。

    寫文字如果能夠不犯這幾類毛病,即使說不上名作,至少不用進《文章病院》了。

    現在讓我逐類逐類提出來說。

    ” 全班同學都輕輕地舒着氣,整頓精神,預備聽朱志青的演講。

     朱志青從衣袋裡取出幾張稿紙來,卻并不就看,又說道:“那三号病患者——那三篇文字都是文言文,而我們寫的是語體文;知道了文言文的毛病,對于寫作語體文好像未必會有什麼益處。

    其實不然。

    我們看出那三篇文字的毛病都是屬于思想習慣和言語習慣上的;所以用文言寫固然有病,如果用語體寫,還是有同樣的病。

    我們要知道思想習慣和言語習慣上通常有哪一些病,那就文言的材料也于我們有用處。

    ” 他說到這裡,才看一看手裡的稿紙,取粉筆在黑闆上寫了“用詞、用語不适當”幾個字。

     “這是一種毛病。

    該用這個辭的,卻用了那個辭;該這樣說的,卻那樣說了。

    那三号病患者差不多都犯這毛病。

    現在舉幾個例子來說。

    ‘目的’,不是大家用慣了的名詞嗎?心意所要達到的境界叫作‘目的’。

    而第一号病患者卻有‘不能不變更去取之目的’的話。

    編輯辭典,選用條目,哪個條目要,哪個條目不要,隻有依據預定的‘标準’來決定;所以,說‘去取之目的’不适當,必須說‘去取之标準’才行。

    又如‘促進’,原是習用的一個動詞。

    而第二号病患者說‘努力促進自治制度’。

    因為制度隻能訂定、實行、修改,或者撤廢,可是無法促進,所以‘促進’這個動詞用在這裡就不适當。

    又如‘重新’這個副詞,本該用在第二回做的動作上;讀過書了,再讀一回,叫作重新讀書,遊過山了,再遊一回,叫作重新遊山。

    第三号病患者勸學生複課,單說‘收拾精神,一律定期複課’,已經很覺不妥了,因為罷課為的是國難,原沒有放散精神;而它又在‘收拾’上面加上‘重新’兩字,好像學生已經把精神收拾過一回了,更屬不适當之至。

    以上是用辭不适當的例子。

    其他如該說購買力薄弱,而說‘物力維艱’,該說整齊全國的步驟,而說‘整齊全國一緻之步驟’,當時日本武力還隻及于我國東北,而說‘東北烽煙彌漫全國’,都是用語不适當的例子。

    這種毛病的原因在于認識辭和語的意義不确切;或者因為不曾仔細思量,隻顧随筆亂寫,便把不适當的辭和語寫了上去。

    ” “意義的缺略和累贅”,朱志青又在黑闆上寫了這幾個字,回過頭來說道: “一句話裡,意義沒有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