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之言,百種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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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多弟子帶着守城器械去宋國支援,一面風雨兼程,步行了十天十夜趕到楚國都城,勸說楚王停止對宋國的侵占。

     他見到楚王後,先作了個比喻,說:“現在有一個人,舍棄自己華麗的車子不坐,倒想着去偷鄰居的破爛車子;閑置着自己的錦緞綢衣不穿,倒想着去偷鄰居的簡陋粗布衣裳;放着自己的精美肉食不吃,卻想去偷鄰居的糟糠野菜。

    這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楚王回答說:“這一定是一個盜竊成性的人。

    ” 墨子接下來就對楚王說:“那現在準備攻打宋國的楚國行為與那個盜賊的行徑又有什麼兩樣呢?和楚國相比,宋國不過是破爛車子、粗布衣裳、糟糠野菜而已……” 一席話說得楚王無言以對,但是楚王并沒有放棄攻打宋國的念頭。

    他說:“魯班已經為楚國造好了雲梯,正等着我用呢!” 這時墨子解下身上的帶子,将其圍成城牆的樣子,再用一些筷子當守城的器械,讓楚王看着他與魯班演習攻城之戰。

     經過了九次攻和防,魯班都“戰敗”了。

    魯班已經用完了自己的攻城之術,而墨子守城的辦法還有很多。

    看到這樣的結果,楚王隻好放棄了攻打宋國的計劃。

     一個朋友看到墨子一生慷慨好義,便勸他道:“如今天下人都不肯做義氣的事,你何苦這樣盡力去做呢?我勸你不如就放下不要做了。

    ” 墨子回答說:“這就好比一個人有十個兒子,九個都好吃懶做,隻有一個盡力耕田。

    吃飯的人那麼多,耕田的人那麼少,那一個耕田的兒子便應該格外努力勤奮才好,否則大家都會餓死。

    如今天下的人都不肯做義氣的事,那你更應該勸我多做些才好。

    為什麼反來勸我放棄呢?” 墨子言行頗多,但其學說充滿了内在的不可克服的矛盾。

    他思想中合理的因素,被後來的唯物主義思想家繼承和發展,餘下的神秘主義部分,也被秦漢以後的神學家吸收和利用,影響深遠。

     ◎墨子(二則) 若使天下兼相愛[1],愛人若愛其身,猶有不孝者[2]? 無言而不信,不德而不報,投我以桃,報之以李[3]。

     【注釋】 [1]兼相愛:互愛互助。

     [2]“若使”句:假如天下都能相親相愛,愛别人就像愛自己,還能有不孝順的人嗎? [3]“無言”句:沒有什麼話是不誠實的,沒有什麼恩德不報答,你送給我桃子,我回報你李子。

     萬物與我為一 ◎超越貧困的人生 莊子一生的事迹,流傳下來的很多,但是可以考證的很少。

    他本名周,字子休,戰國時期宋國人,後人稱之為“南華真人”。

    他是我國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莊子學派創始人,道家學派代表人物,後世常将他與老子并稱為“老莊”。

     莊子家裡比較貧困,居住的環境也不是很好,他主要靠打草鞋生活,還曾在家鄉做過管理漆園的小官,不過,在職沒多久就歸隐了。

    有一次,他穿着破舊的衣服去拜見魏王。

    魏王見過他後,問他為何如此潦倒。

    莊子說:“我是窮,不是潦倒,是所謂的生不逢時呀!” 楚王聽說莊子很有才,便派了兩名使者,以厚金禮聘,請他出任丞相。

    莊子說:“千金、相位,的确是重利、尊位,但這好比祭祀用的牛——喂養多年,便給它披上繡花衣裳送到太廟做祭品。

    我不願這樣,甯願像條魚一樣,在污泥濁水中自得其樂。

    ” 這些對話,反映了莊子的性格和人生觀。

    莊子對現實十分悲觀,他消極厭世,對整個人生采取的是虛無主義态度。

    他把提倡仁義和是非看做加在人身上的刑罰。

    他認為,人之所以不自由,一方面是由于外界物質條件的束縛,另一方面是由于自身肉體的束縛,想要到達精神上絕對自由的境界,其辦法是“坐忘”——徹底地忘掉一切。

     ◎天地任逍遙 從這種自然原則出發,莊子認為真正的自由在于任其自然,就像《逍遙遊》中說的那樣,大鵬﹑小鸠和列子等都有所待,所以都稱不上絕對的自由,真正獲得自由的“至人”是無所待的。

    這樣的至人超脫于物我﹑是非﹑生死、貴賤之外,能進入“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的神秘境界。

     夏季裡的一日,莊子躺在花園的大樹下,不知不覺昏昏而睡。

    他夢見自己變為一隻美麗的彩蝶,自由自在于花間翩翩起舞。

    當他夢醒時,發現自己原來并非蝴蝶,不禁自問道:“究竟是莊周做夢變成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周呢?” 這便是“莊周夢蝶”的典故。

     莊子是一個出世主義者。

    現實生活中,莊子雖在人世,卻和不在人世一樣;他雖然與世人往來,卻不問世上的是非、善惡、得失、禍福、生死、喜怒、貧富……眼光見地處處都要超出世俗之上,行為舉止都要超出“形骸之外”。

     莊子的哲學,更是一種“泛愛萬物”的兼愛主義哲學。

    他和老子一樣講天道自然無為,繼承并發展了老子“道法自然”的觀點,把“道”作為世界最高原理。

     他強調事物的自生自化,認為“道”是“先天地生”“自本子根”,無所不在,無所不包的;既沒有界限、差别,也沒有神的主宰,即萬物齊一。

     莊子對中國古代哲學的發展有很大的影響,魏晉時期的玄學思潮“祖述老莊”,融合了儒﹑道兩家,很多名儒也從這時開始研究莊子的思想。

     莊子的文章汪洋恣肆,想象瑰麗,具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寓言故事的形式富有幽默諷刺意味,對後世文學語言影響很大。

     他和門人以及後來學者合著的《莊子》一書,被道教奉為《南華經》,是道家經典之一,在哲學、文學上都有較高研究價值,名篇有《逍遙遊》《齊物論》《養生主》等,其中《養生主》中的“庖丁解牛”尤為後世所傳誦。

     ◎庖丁解牛[1]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2],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3],砉然向然,奏[4]刀然,莫不中[5]音。

    合于《桑林》[6]之舞,乃中《經首》之會[7]。

     文惠君曰:“嘻[8],善哉!技蓋[9]至此乎?” 庖丁釋[10]刀對曰:“臣之所好[11]者道也,進[12]乎技矣。

    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牛者也。

    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也。

    方今之時,臣以神遇[13]而不以目視,官[14]知止而神欲行。

    依乎天理[15],批大郤[16],導大窾[17],因其固然[18]。

    技經肯綮之未嘗[19],而況大[20]乎!良庖歲更刀[21],割也;族庖月更刀[22],折也。

    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于硎[23]。

    彼節者有間[24],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于遊刃必有餘地矣[25],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于硎。

    雖然,每至于族[26],吾見其難為,怵[27]然為戒,視為止[28],行為遲[29],動刀甚微[30],謋然已解[31],如土委地[32]。

    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33],善[34]刀而藏之。

    ” 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

    ” 【注釋】 [1]本篇選自《莊子·内篇·養生主》,這則故事說明做事不僅要掌握規律,還要持着一種謹慎小心的态度,收斂鋒芒,并且在懂得利用規律的同時,更要去反複實踐,才能終究領悟出事物的真理所在。

     [2]庖丁:庖,廚師,庖丁即一個姓丁的廚師。

    文惠君:人名,梁惠王是作者假托的一個君王,曆史上并無其人。

    解:剖割分解。

     [3]踦:抵住。

     [4]奏:進,音響大于砉的砍割裂之聲。

     [5]中:合乎。

     [6]《桑林》:商湯時的樂曲名。

     [7]經首:堯時的樂名。

    會:音節。

     [8]嘻:驚歎之聲。

     [9]蓋:通“盍”,為何。

     [10]釋:放下。

     [11]好:喜好。

     [12]進:超過。

     [13]神遇:從精神上去感知事物、事理,即心領神會。

     [14]官:指耳目等感覺器官。

     [15]依:遵循。

    天理:牛的天然的生理結構。

     [16]批:擊,劈。

    郤:筋骨間的空隙。

     [17]導:引。

    窾:空。

    導大窾:刀引入到筋骨間的空隙。

     [18]因:因循。

    固然:本來的樣子。

     [19]技:當作“枝”字來解。

    枝經,經脈相連處。

    肯:附在骨頭上的肉。

    綮:筋肉糾結之處。

     [20]大:此處指大骨頭,即所謂的盤結骨。

     [21]良:善。

    歲:年。

    更:更換。

     [22]族:大多數。

    折:用刀砍斷骨頭。

     [23]硎:磨刀石。

     [24]節:骨節。

    間:間隙,空隙。

     [25]恢恢乎:寬綽的樣子。

    遊刃:運刀。

     [26]族:骨節筋腱聚集處。

     [27]怵:一心謹慎。

     [28]視:目光。

    為:因。

     [29]行為遲:動作因此放慢。

     [30]微:輕。

     [31]謋:象聲詞,這裡指牛體解開時的聲響。

     [32]委地:堆積在地上。

     [33]躊躇滿志:從容自得,心滿意足。

     [34]善:收拾。

     辯客的奇思 ◎學富五車 惠施,即惠子,戰國中期哲學家、政治家、辯客,名辯思潮中“合同異”學派的主要代表人物。

    他的作品已經全部散失了,主要學說散見于《荀子》《韓非子》《戰國策》《呂氏春秋》《說苑》等書。

    此外,他的好朋友——莊子的一些著作裡也有提到他的思想。

     主要在魏國生活的惠施學識很淵博,魏惠王十分贊賞他的博學,經常聽他講學,還十分器重他,拿他與管仲相比。

    當然,惠施對魏王也很忠誠,作為合縱抗秦的倡導者,他在各國享有很高的聲譽,因此,常被魏惠王派到其他各國處理一些外交事務。

     張儀來到魏國後,打算為秦連橫,一起進攻齊楚。

    惠施因與其政見不合被迫離開了魏國。

     他先到楚國,又回到家鄉宋國,在那裡遇見并結識了莊子,與之交遊甚好。

    後來魏惠王離世,張儀失寵離開,他又得以重回魏國。

     惠施為魏國制定了很多法律,但因其著作散失,這些都沒能流傳下來。

    《莊子·天下篇》用“惠施多方,其書五車”來形容惠施的知識淵博,藏書也很多。

    成語“學富五車”便是由此而來。

     惠施十分善辯,常與莊子讨論問題,其中,濠上觀魚的故事,就是兩人的著名辯論。

     莊子與惠施交遊于濠水的橋上,看見水中魚兒悠然戲水,便說道:“你看魚兒在水中多麼快樂呀!” 惠施反駁道:“你又不是魚,怎麼知道魚快不快樂?” 莊子回答說:“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快不快樂?” 惠施很機敏,立刻利用莊子的邏輯反駁莊子:“我不是你,當然不會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有一點很清楚:你也不是魚,所以你也不可能知道魚是否快樂。

    我們沒必要再争論下去了!” 辯論到這裡,莊子本已無話可說,因為惠施用的正是莊子的論據。

    然而,莊子突然話鋒一轉道:“那我們就再回到剛才的對話,你問我,‘你怎麼知道魚快不快樂?’既然你這樣問了,你便是已經知道我知道魚是快樂的了,否則怎麼會這樣問呢?那麼,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是在這濠水橋上知道的!” 這則故事被記載在《莊子·秋水篇》裡。

    惠施死後,莊子曾感慨世上再無可言之人…… ◎惠施十事 惠施主張廣泛地分析世界上的事物,認為在廣袤無垠的宇宙裡,任何時間、空間上的差異都是微不足道的,萬物的相同和相異都是相對的,是在不斷變化的,看似相異的對立之中有着同一性,這便是“合同異”。

     為此,惠施提出了“曆物十事”等命題來進行論證。

    《莊子·天下篇》記載了這十個論題,後世稱之為“惠施十事”。

    比較著名的有:“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内,謂之小一。

    ”“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

    ”“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

    ” 惠施說的“萬物畢同畢異”,是指萬物各有一個“自相”,例如一胎裡生不出兩個完全一樣的兄弟;一棵樹上開不出兩朵完全一樣的花;一朵花上找不出兩片完全一樣的花瓣……這便是萬物的“自相”。

     有自相,所以“萬物畢異”,但萬物卻又都有一些“共相”。

    例如男女有别,卻同是人;人與禽獸有别,卻同是動物;動物與植物雖有别,卻同是生物……這便是萬物的“共相”。

    有共相,所以“萬物畢同”。

     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

    惠施的這一思想與莊子“齊萬物為一”的思想有異曲同工之妙。

     從整個名辯思潮的發展來看,惠施與一般隻着眼于社會政治倫理問題研究和隻停留于思維形式研究的諸家不同,他是先秦時期注重研究自然,頗具科學精神的一位思想家。

    他注重從事物的聯系和發展來看待事物的差異,發現差異的相對性,這對當時以靜止觀點看待實物的形而上學思想是不小的沖擊,在中國古代哲學上具有積極的進步意義。

    但他過分誇大了事物的同一性,忽視了個體的差别和相對穩定性,因而又走向了哲學的另一個極端——相對主義的錯誤。

     古代邏輯學 ◎萬物皆不同 與“合同異”相對,“離堅白”是戰國末期名家另一派的觀點。

    “離堅白”就是将“堅”與“白”兩者相分離。

    這一學說的主要代表人物是戰國末期的公孫龍。

     公孫龍,趙國人,當時著名辯者、邏輯學家,與惠施齊名。

    他曾在平原君趙勝家當門客,與同時期的鄒衍辯論過,後被“鄒衍不辯”弄得下不來台。

     公孫龍本人不僅善于辯論,還善于“勸人”,這或許是受到墨家“兼愛非攻”思想的影響,他曾到處勸人“偃兵”。

    據《呂氏春秋·應言》記載,他曾勸說過燕昭王偃兵。

     公孫龍還曾到過魏國,與公子牟論學。

     “離堅白”來自公孫龍的一篇文章《堅白論》。

    說有一塊堅硬的白石頭,用眼睛看不到石頭是堅硬的,隻能看到石頭是白色的,即“視不得其所堅,而得其所白者”,所以“無堅”;用手去摸石頭,摸不到石頭是白色的,隻能感受到石頭是堅硬的,即“拊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堅者”,所以“無白”。

     進而,他指出,看到白時感覺不到堅,感覺到堅時看不到白。

    堅在未與石物結合時,必定獨立的,是“堅”并自藏着的;白在未與石物結合時,也必定獨立的,是“白”并自藏着的。

    由此推論,“石”中之“堅、白”兩種屬性不可并存,是兩個相分離而獨立自藏着的概念,不能同時聯系在一個具體事物之中。

     其實,“離堅白”與“合同異”,都是當時人們對事物的一種認識,隻是“離堅白”強調事物的差異性。

     ◎白馬非馬,病人非人 公孫龍得以著名于世,是因為他力倡“白馬非馬”之說,并與儒家的孔穿﹑陰陽家的鄒衍等人進行過辯論。

     白馬非馬,這似乎是自相矛盾的命題,但公孫龍卻巧妙地論證了這個命題的正确。

    他認為,事物和概念都是有差别的,所以概念與概念之間是絕對沒有聯系的。

    “馬”是指馬的形狀,“白”則是指馬的顔色,顔色當然不能說等同于形狀了,所以“白馬”也就不能等同于“馬”。

    如果一個人要買馬,當然買什麼馬都行,而如果一個人要買白馬,那就不是任何馬都行,必須是白色的馬了。

    由此可見,白馬非馬。

     這一論證的合理性在于,公孫龍看到了“白馬”和“馬”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