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雲岡石窟中所表現的北魏建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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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巨像的容貌衣褶,卻帶極濃厚的中印度氣味的。

     至于《釋老志》,“昙曜開窟五所”的窟,或即是雲岡西部的五洞,此說由雲岡石窟的平面方面看起來,我們覺得更可以置信。

    (一)因為它們的平面配置,自成一統系,又自左至右五洞,适相連貫。

    (二)此五洞皆有本尊像及脅侍,面貌最富異國情調,與他洞佛像大異。

    (三)洞内壁面列無數小龛小佛,雕刻甚淺,沒有釋迦事迹圖。

    塔與裝飾花紋亦甚少,和中部諸洞不同。

    (四)洞的平面由不規則的形體,進為有規則之方形或長方形,乃工作自然之進展與要求。

    因這五洞平面的不規則,故斷定其開鑿年代必最早。

     《支那佛教史迹》第二集評解中,又謂中部第一洞為孝文帝紀念其父獻文帝所造,其時代僅次幹西部五大洞。

    因為此洞平面前部,雖有長方形之外室,後部仍為不規則之形體,乃過渡時代最佳之例。

    這種說法,固甚動聽,但文獻上無佐證,實不能定谳。

     中部第三洞,有太和十三年銘刻;第七洞窗東側,有太和十九年銘刻,及洞内東壁曾由葉恭綽先生發現之太和七年銘刻。

    文中有“邑義信士女等五十四人……共相勸合為國興福,敬造石廟形象九十五區及諸菩薩,願以此福……”等等。

    其他中部各洞全無考。

    但就佛容及零星雕刻作風而論,中部偏東諸洞,仍富于異國情調。

    偏西諸洞,雖洞内因石質風化過甚,形象多經後世修葺,原有精神完全失掉,而洞外崖壁上的刻像,石質較堅硬,刀法伶俐可觀,佛貌又每每微長,口角含笑,衣褶流暢精美,漸類龍門諸像。

    已是較晚期的作風無疑。

    和平初年到太和七年,已是二十三年,實在不能不算是一個相當的距離。

    且由第七洞更偏西去的諸洞,由形勢論,當是更晚的增辟,年代當又在太和七年後若幹年了。

     西部五大洞之外,西邊無數龛洞(多已在崖面成淺龛),以作風論,大體較後于中部偏東四洞,而又較古于中部偏西諸洞。

    但亦偶有例外,如西部第六洞的洞口東側,有太和十九年銘刻,與其東側小洞,有延昌年間的銘刻。

     我們認為最稀奇的是東部未竣工的第三洞。

    此洞又名靈岩,傳為昙曜的譯經樓,規模之大,為雲岡各洞之最。

    雖未竣工,但可看出内部佛像之後,原計劃似預備鑿通,俾可繞行佛後的。

    外部更在洞頂崖上,鑿出獨立的塔一對,塔後石壁上,又有小洞一排,為他洞所無。

    以事實論,頗疑此洞因孝文帝南遷洛陽,在龍門另營石窟,平城(即大同)日就衰落,故此洞工作,半途中辍,但确否尚需考證。

    以作風論,關野、常盤謂第三洞佛像在北魏與唐之間,疑為隋炀帝紀念其父文帝所建。

    新海中川合著之《雲岡石窟》竟直稱為初唐遺物。

    這兩說未免過于武斷。

    事實上,隋唐皆都長安、洛陽,絕無于雲岡造大窟之理,史上亦無此先例。

    且即根據作風來察這東部大洞的三尊巨像的時代,也頗有疑難之處。

     我們前邊所稱,早期異國情調的佛像,面容為肥圓的;其衣紋細薄,貼附于像身(所謂濕褶紋者);佛體呆闆,僵硬,且權衡短促;與他像修長微笑的容貌,斜肩而長身,質實垂重的衣裾褶紋,相較起來,顯然有大區别。

    現在這裡的三像,事實上雖可信其為雲岡最晚的工程,但像貌、衣褶、權衡,反與前者,所謂異國神情者,同出一轍,驟反後期風格。

     不過在刀法方面觀察起來,這三像的各樣刻工,又與前面兩派不同,獨成一格。

    這點在背光和頭飾的上面,尤其顯著。

     這三像的背光上火焰,極其回繞柔和之能事,與西部古勁挺強者大有差别;脅侍菩薩的頭飾則繁富精緻,花紋更柔圓近于唐代氣味(論者定其為初唐遺物,或即為此)。

    佛容上,耳、鼻、手的外廓刻法,亦肥圓避免銳角,項頸上三紋堆疊,更類他處隋代雕像特征。

     這樣看來,這三像豈為早期所具規模,至後(遷洛前)才去雕飾的,一種特殊情況下遺留的作品?不然,豈太和以後某時期中雲岡造像之風暫斂,至孝文帝遷都以前,镌建東部這大洞時,刻像的手法乃大變,一反中部風格,倒去模仿西部五大洞巨像的神氣?再不然,即是興造此洞時,在佛像方面,有指定的印度佛像作模型镌刻。

    關于這點,文獻上既苦無材料幫同消解這種種啞謎。

    東部未竣工的大洞興造年代,與佛像雕刻時期,到底若何,怕仍成為疑問,不是從前論斷者所見得的那麼簡單“洞未完竣而辍工”。

    近年偏西次洞又遭鑿毀一角,東部這三洞,災故又何多? 現在就平面及雕刻諸點論,我們可約略地說:西部五大洞建築年代最早,中部偏東諸大洞次之,西部偏西諸洞又次之。

    中部偏西各洞及崖壁外大龛再次之。

    東部在雕刻細工上,則無疑地在最後。

     離雲岡全部稍遠,有最偏東的兩塔洞,塔居洞中心,注重于建築形式方面,瓦檐、鬥拱及支柱,均極清晰顯明,佛像反模糊無甚特長,年代當與中部諸大洞前後相若;尤其是釋迦事迹圖,宛似中部第二洞中所有。

     就塔洞論,洞中央之塔柱雕大尊像者較早,雕樓閣者次之。

    詳下文解釋。

     石窟的源流問題 石窟的制作受佛教之啟迪,毫無疑問,但印度Ajanta(阿旃陀石窟)諸窟之平面,比較複雜,且縱穴甚深,内有支提塔,有柱廊,非我國所有。

    據VonLeCoq(勒科克)在新疆所調查者,其平面以一室為最普通,亦有二室者。

    室為方形,較印度之窟簡單,但是諸窟的前面用走廊連貫,驟然看去,多數的獨立的小窟團結一氣,頗覺複雜,這種布置,似乎在中國窟與印度窟之間。

     敦煌諸窟,伯希和的書中沒有平面圖,不得知其詳。

    從像片推測,有二室連接的。

    有塔柱,四面雕佛像的。

    室的平面,也是以方形和長方形居多。

    疑與新疆石窟是屬于一個系統,隻因沒有走廊聯絡,故更為簡單。

     雲岡中部諸洞,大半都是前後兩間。

    室内以方形和長方形為最普通。

    當然受敦煌及西域的影響較多,受印度的影響較少。

    所不可解者,昙曜最初所造的西部五大窟,何以獨作橢圓形、杏仁形,其後中部諸洞,始與敦煌等處一緻?豈此五洞出自昙曜及其工師獨創的意匠?抑或是受了敦煌西域以外的影響?在全國石窟尚未經精密調查的今日,這個問題又隻得懸起待考了。

     石刻中所表現的建築形式 塔 雲岡石窟所表現的塔分兩種:一種是塔柱,另一種便是壁面上浮雕的塔。

     (甲)塔柱是個立體實質的石柱,四面镂着佛像,最初塔柱是模仿印度石窟中的支提塔,純然為信仰之對象。

    這種塔柱立在中央,為的是僧衆可以繞行柱的周圍,禮贊供養。

    伯希和《敦煌圖錄》中認為北涼建造的第一百十一洞,就有塔柱,每面皆琢佛像。

    雲岡東部第四洞及中部第二洞、第七洞,也都是如此琢像在四面的,其受敦煌影響,當沒有疑問。

    所宜注意之點,則是由支提塔變成四面雕像的塔柱,中間或尚有其過渡形式,未經認識,恐怕仍有待于專家的追求。

     稍晚的塔柱,中間佛像縮小,柱全體成小樓閣式的塔,每面镂刻着檐柱、鬥拱,當中刻門拱形(有時每面三間或五間),浮雕佛像,即坐在門拱裡面。

    雖然因為連着洞頂,塔本身沒有頂部,但底下各層,實可作當時木塔極好的模型。

     與雲岡石窟同時或更前的木構建築,我們固未得見,但《魏書》中有許多建立多層浮圖的記載,且《洛陽伽藍記》中所描寫的木塔,如熙平元年(公元五一六年)胡太後所建之永甯寺九層浮圖,距雲岡開始造窟僅五十餘年,木塔營建之術,則已臻極高程度,可見半世紀前,三五層木塔,必已甚普通。

    至于木造樓閣的曆史,根據史料,更無疑的已有相當年代,如《後漢書·陶謙傳》,說“笮融大起浮屠寺,上累金盤,下為重樓”。

    而漢刻中,重樓之外,陶質冥器中,且有極類塔形的三層小閣,每上一層面闊且遞減。

    故我們可以相信雲岡塔柱,或浮雕上的層塔,必定是本着當時的木塔而镌刻的,絕非臆造的形式。

    因此雲岡石刻塔,也就可以說是當時木塔的石仿模型了。

     屬于這種的雲岡獨立塔拄,共有五處,平面皆方形(《洛陽伽藍記》中木塔亦謂“有四面”),列表如下: 上列五例,以西部第六洞的塔柱為最大,保存最好。

    塔下原有台基,惜大部殘毀不能辨認。

    上邊五層重疊的閣,面闊與高度呈遞減式,即上層面闊同高度,比下層每次減少,使外觀安穩隽秀。

    這個是中國木塔重要特征之一,不意頻頻見于北魏石窟雕刻上,可見當時木塔主要形式已是如此,隻是平面,似尚限于方形。

     日本奈良法隆寺,借高麗東渡僧人監造,建于隋炀帝大業三年(公元六○七年),間接傳中國六朝建築形制。

    雖較熙平元年永甯寺塔,晚幾個世紀,但因遠在外境,形制上亦必守舊,不能如文化中區的迅速精進。

    法隆寺塔共五層,平面亦是方形;建築方面已精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