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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險難。

    需,需于酒食;坎,樽酒簋貳;困,困于酒食;未濟,有孚于飲酒。

    ”可見酒乃人生之至險也,可不戒哉! 前朝後市 宋神宗嘗問經筵官,《周官》前朝後市,黃侍講以王氏《新說》為對,言朝陽事故在前,市陰事故在後,意以為據荊公之學,必然希旨。

    上曰:“不獨此也。

    朝君子所集,市小人所居,有向君子背小人之義焉。

    ”諸臣悚然,大哉王言也! 鴉片入策題 今年甲午,廣東鄉試策題第四,民食一道,中一條雲:“沃土之地,往往植煙草以為利息,甚至取其種之大害于人者而廣播之,民不知其敝精力,耗财用,大半溺于所嗜,視其為用,與菽粟等,而且勝之,将何以嚴其禁而革其俗?”此言内地之烏煙也。

    此物入于高文典冊,前此未有也。

     陣亡疏語 宋人薦陣亡将士疏略雲:“虎頭食肉,彼何人斯?馬革裹屍,深負公等。

    戰河南,戰河北,毋忘此日之精忠;出山東,出山西,再作明時之将相。

    ”造語真摯,九原應有感激涕零之意。

     太誓 《尚書·太誓》:泰言大也。

    或曰:“伐商乃太王之志,太公之謀,故曰太誓。

    ”則穿鑿矣。

     二我 宋賈魏公為相日,有方士姓許,對人未嘗稱名,無貴賤皆稱我,時人謂之“許我”,見宋彭乘《墨客揮犀》。

    又史延壽,嘉興人,以善相遊京師,視貴賤如一轍,箕踞袒裼,從不稱名,稱我,時人呼為“史我”,乃知若輩亦無獨有偶。

     玉髑髅 有人掘唐明皇墳,出其屍,則髑髅一具,皆化為玉,急為揜之,見《太平廣記》,其事甚怪。

    但小說載明皇假寐西内,李輔國欲謀弑之,以鐵椎擊其腦不動。

    明皇曰:“我自服葉法善丹藥,骨節寸寸皆化為玉,金石不能傷也。

    ”刺客大怖而退。

    則其說亦有可證。

     瑤俗 瑤俗負物,男人以肩,女人以首,謂男首系狗王之頭,而女肩則高辛公主金肩,故皆貴之。

    俗夫婦不同宿,擇晴晝入山僻處,盡一日之樂,插松枝于路口,曰插青,人無敢繼入者。

    其交也,銜弩裸體,遺精草莽,岚蒸瘴結,是生短狐。

     鬼輕巡檢 先君宰始興日,清化司巡檢蔡君洗凡廷棟,太湖西洞庭山人也。

    年七十餘,而精神矍铄,飲啖過人,廣颡豐頤,耳長過頰,見聞極博,又健于談,懸河一開,沛然莫禦。

    但談至興酣,則支節往往失脫,如天起怪風,民家七隻醬缸,吹過江面;又京師西山開煤,穿穴地道,現已穿至某處,道裡分刌不差累黍。

    此等事并非全屬子虛,而自彼述之,則一若躬立其旁,而目睹其事者,情狀殊可笑也。

    又喜說鬼,自言生平凡遇鬼二十餘次,而與之相搏者亦累累然,從未有為鬼所敗者。

    方談此時,摹形繪色,數腳論拳,大聲發波,險語破石,正其掀髯得意時也。

    一日方談,餘戲之雲:“君為鬼所輕矣,待明年升轉一階,必來相報,慎之慎之。

    ”叩其故,餘翻宋無名氏《異聞随錄》一則示之雲:“南恩州陽春縣,即古春州,有異鬼栖于主簿署,白晝現形,不勝其擾。

    有斑直者為巡檢,初到任,簿招與飲,語及此事,詞未畢,而鬼已立于巡檢身後,因引手捽之,而鬼仆于地。

    巡檢且捽且毆,鬼顧簿哀鳴求救,乃得脫。

    其家以為必将遷怒,終夕弗寐,比曉寂然。

    啟戶,見壁間大書曰:‘巡檢粗人,不足較也。

    ’遂絕。

    ”閱畢,諸人無不狂笑哄堂,而蔡君亦捧腹而不能已已。

     麻陽陋俗 蔡君又談一極可笑之事,言湖南麻陽縣某鎮,凡紅白事,戚友不送套禮,隻送分金,始于一錢而極于七錢,蓋一洋之數也。

    主人必設宴相待,一錢者止準食一菜,三錢者三菜,五錢者遍肴,七錢者加簋。

    故賓客雖一時滿堂,少選一菜進,則堂隅有人擊小钲而高唱曰:“一錢之客請退。

    ”于是紛然而散者若幹人。

    三菜進,則又唱曰:“三錢之客請退。

    ”于是紛然而散者又若幹人。

    五錢以上不擊,而客已寥寥矣。

    此事未見虛實,而窮荒陋俗,容或有之。

    餘思此堂隅高唱者,或猶是古人白席之遺。

     天子妃 貓别名也,見《鶴林玉露》。

    蓋以武後殺蕭妃,妃臨死曰:“吾願生生世世為貓,武為鼠,呃其喉足矣。

    ”此典罕有見人用者。

    餘因思之,虎舅龍妃,可為的對。

    俗言貓為虎舅,言虎事事肖貓也。

     雪月渡江湖 大月渡太湖,大雪渡揚子江,此非常奇景也。

    餘于丙戌北行,旬日間兩遇之,因各紀以詩。

    《渡湖》雲:“廣寒八萬四千戶,太湖三萬六千頃,姮娥子與洞庭君,良夜迢迢鬥清冷。

    彎彎月子照當頭,翦翦春沨不住流,如此煙波如此夜,居然容我一扁舟。

    ”《渡江》雲:“樯烏北向不住啼,玉龍滿天鱗甲飛。

    空江浩浩冷逾淨,白水不動青山肥。

    此時微醺中卯酒,我挂輕帆出京口。

    平視都無鳥鵲飛,遠聽全靜蛟龍吼。

    炫眼光明四面開,水晶宮阙玉樓台。

    藏将錦繡江山去,換出琉璃世界來。

    千疊波争萬花白,空中仙人藐姑射。

    金焦兩點鬥婵娟,彼也投瓊此獻璧。

    嗟我年來守故山,柴門高卧冷袁安。

    豈知放眼江湖外,如入瀛洲到廣寒。

    篷窗此景難描繪,萬頃空濛一尊對。

    蕉葉拚教醉鹢頭,梅花未免辜驢背。

    蕭蕭行李冷羊裘,枨觸關山萬裡愁。

    鶴太褵腰太瘦,明朝空自上揚州。

    ”病中追憶舊遊,不覺神往,因紀之。

     疊字詩 詩有一句疊三字者,吳融《秋樹》詩“一聲南雁已先紅,槭槭凄凄葉葉同”是也。

    有一句連三字者,劉駕詩“樹樹樹梢啼曉莺,夜夜夜深聞子規”是也。

    有兩句連三字者,白樂天詩“新詩三十軸,軸軸金玉聲”是也。

    有一句四疊字者,古詩“行行重行行”,《木蘭詩》“唧唧複唧唧”是也。

    有兩句互疊字者,王胄詩“年年歲歲花常發,歲歲年年人不同”是也。

    有三聯疊字者,古詩“青青河畔草”六句是也。

    有七聯疊字者,昌黎《南山》詩“延延離又屬”十四句是也。

    至李易安詞“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連下十四疊字,則出奇勝格,真匪夷所思矣。

     财色 古人雲:“本富為上,末富次之,奸富為下。

    本富者,農桑也;末富者,商賈也;奸富者,盜賊也。

    ”又雲:“一顧傾城,再顧傾國者,色也。

    大者傾城,小者傾鄉者,富也。

    财色之際,可不慎哉!” 湯武 南巢牧野之事,後之人執定“應天順人”四字,處處為湯武回護而不必也。

    夫子序《書》曰:“湯勝桀,武王勝殷殺受。

    ”此與《春秋》“許世子止晉趙盾”,同一筆法也,曷嘗有恕詞哉? 識遺論相 宋紹興中,一紀之中,命相十四,張焘以為言和戰紛紛,必無成功。

    何況明思陵十七年間四十二相,安得不亡耶? 彭生鐵杖 “公子彭生紅縷肉,将軍鐵杖白蓮膚。

    ”宋人句也,不過詠豬肉包子耳,而造語特奇。

     薛能 先伯祖谏庵先生雲:“唐之詩人至薛能而庸妄已極。

    ”嘗舉其文字之乖戾者而摘論之。

    昨偶閱其一絕雲:“山屐經過滿徑蹤,隔溪遙見夕陽舂。

    當時諸葛成何事,隻合荒山作卧龍。

    ”夫以孔明之出,建無藉之業,完托孤之責,以教萬世之為人臣者,烏得雲成何事哉?能真庸妄矣! 蘇文 羅大經雲:“《莊子》之文,以無為有。

    《國策》之文,以曲作直。

    東坡生平,熟此二書,故其為文,橫說豎說,無複滞礙也。

    ”朱文公論蘇文雲:“早拾蘇張之緒餘,晚醉佛老之糟粕。

    ”有貶詞矣。

     至聖封号 夫子既殁,曆秦、漢、晉、宋、齊、梁、陳、隋未有封号,至唐世始封文宣王。

    宋神宗欲加尊崇,禮臣定議為至聖元神帝。

    李邦直曰:“周室稱王,陪臣不當稱帝。

    ”于是止加“元聖”二字。

    陳随隐譏之曰:“異代尊崇,何預于周?邦直之罪,所當筆誅。

    ”愚謂李論甚正。

    夫子乃萬代師表,封帝封王,下侪于城社之神,本輕亵矣,況生而謹守臣節,殁而膺此僭稱,夫子必不願也。

    故封自以至聖先師最為允當。

     中賢亞聖 元仁宗以孔子為“中賢”,唐姚崇遺令以孔子為“亞聖”,不知上等是何人物。

     春秋人物 鄭子産、晉叔向、士燮、魯叔孫婼、子家羁、吳季劄、衛蘧瑗、齊管夷吾,自是春秋上等人物。

    齊晏嬰、鮑叔牙、晉趙衰、趙武、祁奚、魏绛、秦伯裡奚、楚沈尹戌、宋公子目夷、鄭子皮、魯季友、仲孫蔑、衛石碏、公叔發、晉荀諸人,亦皆後先競秀,不可沒也。

     常平 惠民之法,莫善于常平,然有法無人,胥歸無益。

    宋陳止齋曰:“《周禮》以年之上下出斂法。

    蓋年下則出,恐貴谷傷民也;年上則斂,恐賤谷傷農也。

    ”由此而言,三代之時,有常平之政,而無常平之名。

    《周官》所言,即常平之法也。

     而已 宋洪俞因論台谏失職疏中,有“款所喜請者,不過谒景靈宮而已”,朝廷遂以為“而已”二字乃大不敬,因镌三官。

    洪有句雲:“不得之乎成一事,卻因而已失三官。

    ”見《侯鲭錄》。

    及閱《稗史》載雲:“洪平齋新第後,上史衛王書,自宰相至州縣,無不指摭其短。

    大略雲:‘昔之宰相,端委廟堂,進退百官;今之宰相,招權納賄,倚勢作威而已。

    ’凡及一職,必如上式,末俱用‘而已’二字。

    時相怒之,十年不調。

    洪有桃符雲:‘未得之乎一字力,隻因而已十年閑。

    ’”兩說未知孰是。

    大約此公于此二字,用得手滑,即奏章亦不檢點,以至終身蹭蹬于兩虛字中也。

     壽王妃 明皇娶楊玉環,乃壽王之妃。

    《長恨歌》、《連昌宮詞》長篇叙事,俱未道及,蓋為國諱也。

    惟李義山雲:“龍池賜酒廠雲屏,羯鼓聲高衆樂停。

    夜半宴歸宮漏永,薛王沉醉壽王醒。

    ”雖微露其意,而語極含蓄。

    宋魏鶴山《天寶遺事》詩雲:“紅錦繃盛河北賊,紫金盞酌壽王妃。

    ”寫得明皇昏庸可笑。

    魏以宋人而詠唐事,固不嫌如此刻酷也。

     書詞與史筆迥異 向常論汪彥章之于李伯紀,一啟一制,判然如出兩人。

    今讀昌黎《上大尹李實書》雲:“愈來京師,于今十五年,所見公卿大臣,不可勝數,皆能守官奉職,無過失而已,未見有赤心事上,憂國如閣下者。

    今年以來,不雨者百餘日,種不入土,野無青草,而盜賊不敢起,谷價不敢貴。

    坊百二十司,六軍二十四縣之人,閣下親臨其家,老奸宿髒,銷縮摧沮,魂亡魄喪,影滅迹絕,非閣下條理鎮服,布宣天子威德,其何以及此。

    ”推崇可謂至矣。

    後作《順宗實錄》雲:“實谄事李齊,驟遷至京兆尹,恃寵強愎,不顧邦法。

    是時大旱,畿甸乏食,實一不以介意,方務聚斂征求,以給進奉。

    每奏對辄曰:‘今年雖旱而谷甚好。

    ’由是租稅皆不免。

    淩铄公卿,勇于殺害,人不聊生,及谪通州長史,市人歡呼,皆袖瓦礫,遮道伺之。

    ”與前書抑何相反若是乎?或曰:“書乃過情之譽,史乃紀實之詞。

    ”然而譽之亦太過情矣。

    三代直道之公,可如是耶? 影妻椅妾 《清波雜志》:太學生呂榮義為上庠錄投進詩,有“影妻椅妾”之語,較“梅妻鶴子”更奇。

     畢趙 高宗至臨安,問篙工二人姓名,曰:“趙立、畢勝。

    ”高宗大喜,以為中興可必。

    宋畢漸及第,趙谂居第二人。

    報者飛馬匆匆,道旁問何人狀元,報者探名紙視之曰:“畢斬趙谂。

    ”蓋三點模糊也。

    後趙果以謀逆伏誅。

    此二姓者,一以示吉兆,一以示兇征,諺所謂口頭谶者,果有之耶? 宗室詩詞 相傳俚詩,有“蛙翻白出闊,蚓死紫之長”一首,乃宋宗室某公詩也。

    帝在宮方欲灼艾,有宮人戲誦此詩于上前者,上笑不能止,因罷炷艾。

    宗室之盛者,酣豢富貴,其衰者料量衣食,屏棄詩書,固然其無足怪。

    《貴耳集》:宋趙介庵,名彥端,宗室中之秀者。

    西湖詞有“波裡夕陽紅濕”之句。

    阜陵問誰作,左右告之。

    曰:“我家裡人也會作此等語。

    ”蓋深喜之也。

     食其 前漢有郦食其、審食其,此二字意義不可解,何亦相沿取此?宋王楙曰:“大約因慕其為人,如司馬相如慕蔺相如之為人,故亦名相如。

    且名食其者,不獨郦、審二人也,前有戰國之司馬食其,後有西漢之趙食其,必郦、審慕司馬之為人,而趙又慕郦、審之為人,故陳陳相因也。

    ” 佛 佛入中國,傅奕、韓退之以為自後漢明帝始。

    然《魏略·西戎傳》曰:“昔漢哀元壽元年,博士景慮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傳浮屠經。

    ”是釋氏之經,自前漢已有之。

    又《漢武故事》:元狩三年,穿昆明池底,得黑灰。

    帝問東方朔,朔曰:“可問西域道人。

    ”曰:“此劫餘灰也。

    ”則佛于武帝時,似已入中國。

    至薛正己記仲尼師老聃,師竺乾,則似三代已有之,然誕妄不足信也。

     詩禍 《瀛奎律髓》注:錢唐書肆陳宗之起工詩,凡江湖詩人,皆與之善,因刊《江湖集》。

    宗之有句雲:“秋雨梧桐皇子府,春風楊柳相公橋。

    ”哀濟邸而譏彌遠也。

    而《鶴林玉露》則以為此詩系太學生敖器之作,句亦小異雲:“梧桐秋雨何王府,楊柳春風彼相橋。

    ”蓋詩系陳作,而人嫁名于敖者。

    言者上聞,因命毀《江湖集》版。

    敖與陳俱得罪,于是诏禁士大夫作詩。

    器之當韓侂胄秉軸時,《趙忠定》詩末二句雲:“九京若遇韓忠獻,休說渠家沒代孫。

    ”韓聞之,居然不罪,而卒不免于詩中得禍,筆墨之間,可不慎哉!詩禍之興,起于楊恽“南山種豆”之句,自後罹其網者,不一而足,然總因怨望譏刺,有瑕可摘。

    至于“空梁落燕泥”、“庭草無人随意綠”、“年年歲歲花常發”等句,以好詩而反得奇禍,則又出于意料之外者也。

     仁義 董仲舒曰:“以仁治人,以義治我。

    ”仁字從人,義字從我,恰是天然意義,勝荊公字說之穿鑿多矣。

     儒作禅語 “居士聞木犀香否?吾無隐乎爾。

    ”此以彼法參我法,故覺其超妙。

    若吾道中,何必亦效此口吻,賈挺才講《孟子》,文王以民力為台為沼,而民歡樂之,曰:“此正是丈人屋上烏,人好烏亦好。

    ”猶作引證指點語,于理無礙。

    或問安定先生胡侍郎:“何謂克己複禮,天下歸仁?”胡舉邵堯夫先生詩答之雲:“門前路徑無令窄,路徑窄時無過客。

    過客無時路徑荒,人間滿地生荊棘。

    ”則竟是參禅矣。

    又陳洪範問林艾軒祭酒:“聖人之于天道如何?”答雲:“恰是恁地未悟。

    ”複問魏聘君國錄,答雲:“正如京師人賣床帖,恰用得着。

    ”語意雖亦平坦,然豈非岔入話頭一路耶? 拘泥 司馬溫公薨,當明堂大享朝臣,以緻齋不及奠。

    肆赦畢,蘇子瞻率同輩往,程頤固争,引“子于是日哭則不歌”為證。

    子瞻曰:“明堂乃吉禮,非歌之謂也。

    ”頤谕司馬諸孤,不得受吊。

    子瞻戲曰:“頤可謂鏖糟鄙俚叔孫通。

    ”見宋孫升《孫公談圃》。

    迂儒拘墟之見,往往如此。

    且《論語》但雲“子于是日哭則不歌”,并未雲“子于是日歌則不哭”也。

    如頤言,則是日歡慶,即聞父母之喪,亦不奔耶?多見其窒礙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