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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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事乃吾性分内事。

    ”天即人,人即天,言有先後,不能同時出口。

    程子雲:“說個以人合天,猶覺剩了個‘合’字。

    ”天人本一故也。

     客有談西洋思想者,先生雲:思想,名詞不妥。

    依五蘊說來,“想”以取相為義,猶是虛妄。

    今異說紛纭,各不相同,皆是虛妄,而非真知。

    真知無有不同,人人同具,無有增減,無有彼此多少。

    今但貪求知識,則有多有少,前日以為是者,今日更睹一說言之成理,便以為非,可見終不可靠。

     探究西方學術,須得其人,又有餘暇從容将事。

    今譯述蕪雜,不堪入目。

    是當有人究心本國文化,沉浸六藝,文詞足以自達,然後着手移譯專集,兼及史傳。

    潤色之事,吾雖老,得其人尚可與共為之。

    但緣不具,亦不可強求耳。

     實理與今言思想不同。

    《大學》首言“明德”,是人性本具之實理,盡人皆同;思想則是安排撰造出來的,故因人而異。

    條理亦是自然的,組織則是人為的,此時人習用語,以之說經則不類。

     科學若不應理,則不成其為科學。

    彼發明家亦精思以得之,但是一偏一曲之知耳。

    科學本身安有過咎,制器尚象,若以利民,亦冬官之守也。

    今用以殺人,則成大惡,惡在用之不當耳。

     歲甲辰,當西曆一千九百零四年,餘初至日本。

    時尼采書新到,風行一時,中國尚無知之者。

    其後王靜庵東渡,始以介紹于國人,譯名亦彼所定。

    實則尼采雖才氣橫溢,不可一世,情緒乃近狂人,卒成心疾,殆如中國徐文長一流人耳。

     夏靈峰先生震武,文學昌黎,氣勢盛,後人罕能及之。

    持喪之嚴,宋儒以後殊不多見。

    有田八十畝,弟子來自四方,貧不能自給者,每贍給之。

    晚年困甚。

    此在儒家,可謂獨行。

    早起坐床上背《孟子》,朗誦之以為常雲。

     問顧亭林,先生因而論及船山、梨洲雲:三人者,顧為上,王次之,黃又次之。

    文辭亦當推亭林較為修饬,船山著書太多,梨洲亦失之粗。

    品格均高,然終似有霸氣,未及于醇儒也。

     諸葛武侯教後主讀《商君書》,謂能益人神智,或是對症下藥。

    《商君書》祇有昏人神智耳,安在其能益人?益人神智者,佛書足以當之矣。

    武侯疏于經術,治蜀多用法家,特其君臣之際,誠懇悱恻,差有儒者氣象。

    文中子遽許以複興禮樂,言之太過,惟如周公者乃能複興禮樂耳。

     康有為言論多陋,文字甚至有欠通處。

    《大同書》蓋有本于譚嗣同之《仁學》,皆怪誕之論也。

     清初人如顧亭林、黃梨洲、王船山所志尚大,其後考據家失之小,而講微言大義如《公羊》學家者又失之誕。

    降至今日,如顧颉剛之考據孟姜女,進而為《古史辨》,則既小且誕,兼而有之矣。

     孫夏峰《理學宗傳》強分正統、閏統,欲以天下之公歸之一二人之私,未可為訓。

     宗教中人,在彼邦可雲首出庶物。

    中土聖人甚多,故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

    佛說小乘亦本婆羅門教義,回教吾所不詳,耶蘇崛起一隅,創為教義,遂以風行遐迩。

    但不免過中,是“行仁義”,非“由仁義行”,又似“煦煦為仁,孑孓為義”,未能無象,是為可惜。

     西人不知有性,故無“性”字。

    翻譯欲求相當,大非易事。

    将來須是西人能讀中國書,方知此理。

    佛經翻譯之妙,以魏晉間人深于玄義,故用字能得恰合。

    即如“真如”之名,的當不移,不妄名“真”,不異為“如”,是真極翻譯之能事者已。

     老氏善觀變,蓋深于《易》者。

    至後來流為陰謀,非老氏原旨。

    答曹子起書,有“老子祇具一隻眼”之說,學者因問“何以老子祇具一隻眼”,先生默然不答。

     神仙家辟谷煉丹,祇是想把自己這個肉團身鍛煉,使它長生不死。

    在儒家看來,此正是妄想。

    道教修煉可以延年益壽,但不能盡性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