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孔子學說所以适應于秦漢以來的社會的緣故

關燈
那麼濃厚。

    魯化到楚,也是很早的。

    陳良總是比孟子前一兩輩的人,他已經是北學于中國了。

    屈原的時代,在戰國不甚遲,《離騷》一部書,即令是他死後戀傷他的人之作,想也不至于甚後,而這篇裡“上稱帝喾,下道齊桓,中述湯武,遠及堯舜”四端中,三端顯是自魯來的。

    又《莊子·天下》篇,自然不是一篇很早的文,但以他所稱與不稱的人比列一下子,總也不能甚遲,至遲當是荀卿、呂不韋前一輩的人。

    且這文也看不出是魯國人做的痕迹。

    這篇文于儒家以外,都是以人為單位,而于鄒魯獨為一Collective之論,這裡邊沒有一句稱孔子的話,而有一大節發揮以鄒魯為文宗。

    大約當時人談人文者仰鄒魯,而鄒魯之中以孔子為最大的聞人。

    孔子之成後來中心人物,想必是憑藉魯國。

     《論語》上使我們顯然看出孔子是個吸收當時文化最深的人。

    大約記得的前言往行甚多,而于音樂特别有了解,有手段。

    他不必有甚麼特别新貢獻,隻要魯國沒有比他更大的聞人,他已經可以憑藉着為中心人物了。

     魯國的儒化有兩個特别的彩色: (一)儒化最好文飾,也最長于文飾。

    抱着若幹真假的故事,若幹真假的故器,務皮毛者必采用。

    所以好名高的世主,總采儒家,自魏文侯以至漢武帝。

    而真有世間閱曆的人,都不大看得起儒家,如漢之高宣。

     (二)比上項更有關系的,是儒家的道德觀念,純是一個宗法社會的理性發展。

    中國始終沒有脫離了宗法社會。

    世界上自有曆史以來,也隻有一小部分的希臘及近代歐洲,脫離了宗法社會。

    雖羅馬也未脫離的。

    印度日耳曼民族中,所以能有一小部分脫離宗法社會的原故,想是由于這些民族的一個最特别的風俗是重女子(張骞的大發明)。

    因為女子在家庭中有力量,所以至少在平民階級中,成小家庭的狀态,而宗法因以廢弛。

    中國的社會,始終以家為單位。

    三晉的思想家每每隻承認君權,但宗法社會在中國的中等階級以上,是難得消失的,這種自完其說的宗法倫理漸漸傳布,也許即是魯國文化得上風的由來。

     本來宗法社會也但是一個有産階級的社會,在奴婢及無産業人從來談不到宗法。

    宗法的倫理必先嚴父,這實于入戰國以來專制政治之發達未嘗不合。

    那樣變法的秦伯,偏谥為孝公。

    秦始皇統一後,第一舉即是到峄山下,聚諸儒而議禮,迨議論不成,然後一人遊幸起來。

    後來至于焚書坑儒,恐俱非其本心。

    秦王是個最好功喜名的人,儒家之文飾,自甚合他的本味。

    試看峄山刻石,特提“孝道顯明”,而會稽刻石,“匡饬異俗”之言曰,“有子而嫁,背死不貞,防隔内外,禁止淫佚,男女絜誠,夫為寄豭,殺之無罪,男秉義程,妻為逃嫁,子不得母”。

    看他這樣以魯俗匡饬越俗的宗旨,秦國的宗法倫理,在上流社會上是不會堕的。

    故始皇必以清議而納母歸。

    孝之一字必在世家方有意義,所以當時孝字即等于decency,甚至如劉邦一類下等流氓,亦必被人稱為大孝,而漢朝皇帝無一不以孝為谥。

    暴發戶學世家,不得不如此耳。

    有這個社會情形,則魯儒宗之倫理傳布,因得其憑藉。

     封建一個名詞之下,有甚多不同的含義。

    西周的封建,是開國殖民,所以封建是謂一種特殊的社會組織。

    西漢的封建是割裂郡縣,所以這時所謂封建但是一地理上之名詞而已。

    宗周或以滅國而封建,如殷、唐等;或以拓新土而封建,如江漢。

    其能封建稍久的,在内則公室貴族平民間相影響成一種社會的組織。

    其中多含人民的組織。

    人民之于君上,以方域小而覺親,以接觸近而覺密。

    試看《國風》那時人民對于那時公室的興味何其密切。

    那時一諸侯之民,便是他的戰卒,但卻不即是他的俘虜。

    這種社會是養成的。

    後來兼并愈大,愈不使其下層人民多組織(因為如此最不便于虜使)。

    其人民對于其公室之興味,愈來愈小。

    其為政者必使其人民如一團散沙,然後可以為治。

    如秦始皇之遷天下豪傑于鹹陽,即破除人民的組織最顯明的事。

    封建社會之滅,由于十二國七國之兼并,秦隻是把六國滅了罷了。

    封建的社會制早已亡,不待秦。

     中國之由春秋時代的“家國”演進為戰國時代的“基于征服之義”之國,是使中國人可以有政治的大組織,免于匈奴、鮮卑之滅亡我們的;同時也是使中國的政治永不能細而好的。

    因為從戰國秦的局面,再一變,隻能變到中央亞細亞大帝國之局面,想變到歐洲政治之局面是一經離開封建制以後不可能的(從蒙古滅宋後,中國的國家,已經成了中央亞細亞大帝國之局面了。

    唐宋的政治雖腐敗,比起明清來,到底多點“民氣”)。

     在漢初年,假如南粵趙氏多傳一百年,吳濞傳國能到宣元時,或者粵吳重新得些封建社會的組織。

    但國既那末大,又是經過一番郡縣之後,這般想是甚不自然的。

    漢初封建隻是劉家家略,劉邦們想如此可以使姓劉的長久,遂割郡縣以為國。

    這是于社會的組織上甚不相涉的。

    頂多能夠恢複到戰國的七雄,決不能恢複到成周春秋之封建。

    封建之為一種社會的組織,是在戰國廢的,不是在秦廢的。

    漢未嘗試着恢複這社會的組織,也正不能。

     我覺得秦國之有所改變,隻是順當年七國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