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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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科舉功名上面,自然不屬于他所講的情況。

    況且,你想學些有用之學,難道可以不好好讀書?如果想轟轟烈烈做一個有用之人,難道就一定要通過科舉的道路?你父親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四十八九歲還隻是一個舉人,不過幾年時間就官至總督,又何嘗是進士出身?就算是我沒有做官的時候,又何嘗沒有鑽研科舉之學,又何嘗将會試當作頭等大事?現在你急于參加會試以博取功名,希圖在僥幸獲取功名後再緻力于有用之學,将讀書和緻用視為兩件不相幹的事,我很不理解。

    可能是你近來一直在遊手好閑虛度時日,未将心思放在學習上,所以才有了這些荒唐的想法和言論。

     簡注 ①帖括:唐制,明經科以帖經試士。

    把經文貼去若幹字,令應試者對答。

    後考生因帖經難記,乃總括經文編成歌訣,便于記誦應時,稱“帖括”。

    後來泛指科舉應試文章。

     ②磨砻(lóng):磨煉;切磋。

     ③精切:精要貼切,精當切合。

     ④逾(yú):超過,超越。

     ⑤督撫:總督及巡撫的合稱。

     ⑥遊嬉:遊戲玩耍。

     ⑦放曠:放逸曠達。

    西晉潘嶽《秋興賦》:“逍遙乎山川之阿,放曠乎人閑之世。

    ” 實踐要點 左宗棠在科舉受挫後潛心研究經世緻用之學,為他日後帶兵打仗、處理各種突發的複雜問題、運籌帷幄而決勝千裡之外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因此,讀書不以科舉功名為重,崇尚踐行和實用精神,便成為他教育子女的一項主要内容。

     孝威來信說目前要将主要精力和心思放在通過參加科舉考試博取功名,希冀在僥幸博取功名後再鑽研有用之學,對此左宗棠持強烈的批判态度,認為這是無知妄言。

    左宗棠認為帖括之學和經世緻用之間并不矛盾,相反,還是一貫相通的。

    雖然自己在科舉道路上走得不順,也不希望下一代汲汲于科舉功名,但是他指出寫好科舉文章同樣需要厚積薄發,以領會義理、積累知識、訓練思維和磨煉心性,其中也蘊含着有用之學,并沒有否定科舉文章的價值所在。

    所論公允,有一定的見地。

    因此,他以自己的親身經曆為例,要求子女不能隻為了科舉功名而讀書,不能認為帖括之學是無用之學,不能輕視帖括之學,不能将鑽研寫好科舉文章與鑽研有用之學截然對立起來,更不能說出要先應試科舉博取功名然後才能專心鑽研有用之學的無稽之談,而是要求子女将掌握帖括之學與研習有用之學好好結合起來,不能偏廢帖括之學和有用之學,做到珍惜時間、心無旁骛、融會貫通、舉一反三。

    左宗棠作為一名科舉應試不成功人士而能體會出這種通達和遠見,頗為難能可貴。

    正所謂開卷有益,人類文明史上累積的所有知識和學問對個人成長和社會實踐都是有價值的,知識和學問之間都是相通的,都有益于訓練大腦的思考能力,有利于養成學習者的價值取向。

    其實并沒有“有用”和“無用”、“實用”和“務虛”之分,關鍵在于如何去學習、理解和運用,重點在于不要成為生搬硬套讀死書的“書呆子”。

    這種有關應試教育的認識,對于現在一些“重理輕文”、“重熱門輕冷門”、“重專業課程輕通識教育”的部分家長來說,也是大有啟示的。

     與孝威(天道非翕聚不能發舒,人事非曆練不能通曉) 孝威知之: 爾抵杭後,閑談日多,讀書日少。

    言動之間童心未化,雖無大謬可指,卻無佳處可誇。

    窺其心之所存,不免有功名科第之念。

    此在尋常子弟亦不為謬,然吾意卻不以此望兒也。

     自古功名振世①之人,大都早年備嘗辛苦,至晚歲事權到手乃有建樹,未聞早達而能大有所成者。

    天道非翕聚②不能發舒,人事非曆練不能通曉。

    《孟子》“孤臣孽子③”一章,原其所以達之故在于操心危、慮患深,正謂此也。

    兒但知吾頻年事功之易,不知吾頻年涉曆之難;但知此日肅清④之易,不知吾後此負荷⑤之難。

    觀兒上爾母書謂“閩事當易了辦”一語,可見兒之易視天下事也。

    《書》曰:“思其艱以圖其易。

    ”又曰:“臣克艱厥臣。

    ”古人建立豐功偉績無不本其難其慎之心出之,事後尚不敢稍自放恣,則事前更可知矣。

    少年意氣正盛,視天下無難事。

    及至事務盤錯⑥,一再無成,而後爽然自失⑦,豈不可惜? 今譯 你到達杭州後,每天閑談的時間多,用來讀書的時間少。

    言行舉止之間,還有童心未泯的稚氣模樣,雖無大的過錯,但也沒有特别值得誇獎的地方。

    仔細琢磨你的心思,覺得你仍存有通過科舉及第博得功名的想法。

    這對一般讀書子弟來說,原本沒有什麼不妥當的,但我并不希望我的子女将主要心思放在功名上。

     自古能建立赫赫功勳的人,早年大多曆經坎坷磨難,到晚年才有所建樹,很少聽說年少時期天資聰穎,長大後能成就一番大業的。

    世間萬物成長的規律在于沒有經過深厚的積澱不能展露發舒,沒有經過後天的不斷學習和曆練是不能通曉世事的。

    《孟子》的“孤臣孽子”一章指出,一個人之所以成功的原因在于,處境不好的時候能夠懷抱深重的憂患意識,考慮問題比較深遠,正是這個道理。

    你隻知道父親這幾年建立功勳的容易,但并不知道我這些年所經曆的曲折艱辛;你隻看到今日我平定戰亂的容易,卻想不到來日責任在肩的困難。

    看到你給你母親的書信中,有“閩事當易了辦”(福建的戰事應當容易解決)的字句,可見你把天下的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尚書》裡說:“思其艱以圖其易。

    ”(做事情,要先想到過程的艱辛,結果才能簡易有成效。

    )又說:“臣克艱厥臣。

    ”(做臣子的想到做臣子的不容易,才能将事情做好。

    )古時候成就一番功業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時刻想到所做之事的困難、時時考慮謹慎行事才成功的,成功之後仍不稍微放縱自己,則任事前的謹慎和憂患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少年熱血方剛,意氣行事,總是把天下的事情想得過于容易,這也是常理。

    不過,等到後來跨入社會以身任事時,發現世事盤根錯節,處理起來力不從心,以至一事無成,到時候後悔又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