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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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詩是語言 普通人多以為詩是特别的東西,詩人也是特别的人。

    于是總覺得詩是難懂的,對它采取幹脆不理的态度,這實在是詩的一種損失。

    其實,詩不過是一種語言,精粹的語言。

     (一)詩先是口語最初詩是口頭的,初民的歌謠即是詩,口語的歌謠,是遠在記錄的詩之先的,現在的歌謠還是詩。

    今舉對唱的山歌為例:“你的山歌沒得我的山歌多。

    我的山歌幾籮篼。

    籮篼底下幾個洞,唱的沒有漏的多。

    ”“你的山歌沒得我的山歌多。

    我的山歌牛毛多。

    唱了三年三個月,還沒唱完牛耳朵。

    ” 兩邊對唱,此歇彼繼,有挑戰的意味,第一句多重複,這是詩;不過是較原始的形式。

     (二)詩是語言的精粹詩是比較精粹的語言,但并不是詩人的私語,而是一般人都可以了解的。

    如李白《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這四句詩很易懂。

    而且千年後仍能引起我們的共鳴。

    因為所寫的是“人”的情感,用的是公衆的語言,而不是私人的私語。

    孩子們的話有時很有詩味,如: 院子裡的樹葉已經巴掌一樣大了,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呢? 這也見出詩的語言并非詩人的私語。

     二、詩與文的分界 (一)形式不足盡憑從表面看,似乎詩要押韻,有一定形式。

    但這并不一定是詩的特色。

    散文中有時有詩。

    詩中有時也有散文。

     前者如: 曆覽前賢國與家,成由勤儉破由奢。

     (李商隐) 向你倨,你也不削一塊肉;向你恭,你也不長一塊肉。

     (傅斯年) 後者如: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

    群莺亂飛。

    (丘遲) 我們最當敬重的是瘋子,最當親愛的是孩子,瘋子是我們的老師,孩子是我們的朋友。

    我們帶着孩子,跟着瘋子走向光明去。

    (傅斯年) 頌美黑暗。

    讴歌黑暗。

    隻有黑暗能将這一切都消滅調和于虛無混沌之中。

    沒有了人,沒有了我,更沒有了世界。

    (冰心) 上面舉的例子,前兩個,雖是詩,意境卻是散文的。

    後三個雖是散文,意境卻是詩的。

    又如歌訣,雖具有詩的形式,卻不是詩,如: 平聲平道莫低昂,上聲高呼猛烈強,去聲分明哀遠道,入聲短促急收藏。

     諺語雖押韻,也不是詩。

    如: 病來一大片,病去一條線。

     (二)題材不足限制題材也不能為詩、文的分界。

    五四時代,曾有一回“醜的字句”的讨論。

    有人主張“洋樓”,“小火輪”,“革命”,“電報”……不能入詩;世界上的事物,有許多許多—無論是少數人的,或多數人所習聞的事物—是絕對不能入詩的。

    但他們并沒有從正面指出哪些字句是可以入詩的,而且上面所舉出的事物未嘗不可入詩。

    如邵瑞彭的詞: 電掣靈蛇走,雲開怪蜃沉。

    燭天星漢壓潮音。

    十美燈船,搖蕩大珠林。

    (《詠輪船》) 這能說不是“詩”嗎? (三)美無定論如果說“美的東西是詩”,這句話本身就有語病;因為不僅是詩要美,文也要美。

     大概詩與文并沒有一定的界限,因時代而定。

    某一時代喜歡用詩來表現,某一時代卻喜歡用文來表現。

    如,宋詩之多議論,因為宋代散文發達;這種發議論的詩也是詩。

    白話詩,最初是抒情的成分多,而抗戰以後,則散文的成分多,但都是詩。

    現在的時候還是散文時代。

     三、詩緣情 詩是抒情的。

    詩與文的相對的分别,多與語言有關。

    詩的語言更經濟,情感更豐富。

    達到這種目的的方法: (一)暗示與理解用暗示,可以用經濟的字句,表示或傳達出多數的意義來,也就是可以增加情感的強度。

    如辛稼軒的詞: 将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裡,故人長絕。

    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

    正壯士、悲歌未徹。

     這詞是辛稼軒和他兄弟分别時作的,其中所引用的兩個别離的故事之間沒有橋梁;如果不懂得故事的意義,就不能把它們湊合起來,理解整個兒的意思,這裡需要讀者自己來搭橋梁,來理解它。

    又如朱熹的《觀書有感》: 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也完全是用暗示的方法,表示讀書才能明理。

     (二)比喻與組織從上段可以看出,用比喻是最經濟的方法,一個比喻可以表達好幾層意思。

    但讀詩時,往往會覺得比喻難懂。

    比喻又可分: 1、人事的比喻:比較容易懂。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