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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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度,亦自有其不可思議之功效,非可以常情測。

    亦皆所以彰露人心之至情必徹于幽之一端,宜當與儒者之祭祀并存而不悖。

    唯此皆匪特為西方之哲學家之所忽之義,亦世俗之一切學者之所忽之義。

    而泥于孔子未知生焉知死之言者,亦多撇開此問題于人生問題之外。

    然實則生死為人之兩面,必合之乃見人之全。

    既為兩面,則必可徹通。

    而吾書之第五篇,則意在由人之原生于死之上。

    及死者與後死者之至情之交徹,以言可由祭祀以通幽明之理;故人生之真相,實死而無死,而鬼神之情,亦長在此世間,讀者果有深會于此文之所言,則幽明之間,以及明與明之間,幽與幽之間,另有一縱橫之天路,以使人心相往來,而人之心靈之自身,亦實無能使之死者,則核子戰亦實不能殺人,而實無可畏,唯其造孽不可挽耳。

    是則非此文所能一一盡其旨者。

    然人欲有深會于此文之所言,又非深知人之生于死之上,并以其情先由明徹幽而入于幽不可。

    人之生于死之上者,即生機存于死機之上,無死機則無生機,不知死機者亦不知生機。

    人之情必由明徹幽而入幽者,即人唯由此乃能竭其仁、竭其仁而後人能真生也。

    則所謂徒知生而不知死者,不求其情之徹幽而入幽者,實亦不知生與生機,所謂不見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亦生而未成其為真生者也。

    此即人之隻知生而不知死者之為害。

    而此不知死,既可使人生非真生,則此“不知死”,正為人之真死機,以使其生不成真生者。

    此人之不知死者,乃人生對其生之世界之另一面之大無明,而使人沉墜陷溺于其苟得之一生,亦使其生非真生,而成似是而非之生者。

    而世之重人生者,乃恒以不求知死為教,而常人亦不敢正對此死,與其生于死之上之事實而觀之,又恒自拂除斫喪其徹幽而入幽之至情,乃視祭祀為多事,以宗教家之為死者作禱,及求衆生之幽靈超度為無用。

    而不知此皆證其生而非真生者。

    茫茫人海,孰為真生?非彼大聖,其孰能知之? 至于本書之第六篇,言人生之真實化,則其中之一要義,在指出人之内在的超越性等,亦可誤用,而為使人之存在包含種種虛妄成分之一原。

    第七篇人生之颠倒與複位,則指出人之超越而無限量之生命心靈之自體之可颠倒,而表現于有限之中,或與之成虛脫,而無數之人生之染污罪惡皆由之而出。

    此人之超越性與無限性,皆原為人之無盡尊嚴之所系,乃我昔所常論,亦西方理想主義之哲學家之所同重視之義。

    然此二文中則說明其亦為人生之虛妄之一原,及無數人生之染污罪惡所自出。

    斯所以見此為人之尊嚴所系之超越性、無限性,亦如不能自持其超越,自持其無限,而自具一沉墜向下而導緻虛妄虛脫之機,而人之超越性及無限性之表現,亦鹹有其似是而非之表現。

    此似是而非之表現,正為人之存在,其真實之程度或反不如其他自然物之存在者,亦見人之罪孽之深重,實遠非禽獸之所及者。

    夫然,故此人之尊嚴之所系,亦即人之卑賤之所系;人之成為高于萬物、靈于禽獸者之所在,即人之低于萬物、罪逾禽獸者之所在。

    由此而一切贊頌,可歸于人;一切詛咒,亦可歸于人。

    人可上升天堂,亦可下沉地獄。

    人之生于宇宙,實為一切虛妄與真實交戰之區,亦上帝與魔鬼互争之場;而人生之沉淪與超升,乃皆為偶然而不定。

    吾年來于此之所感切,未嘗不與西方之存在主義之所感切,不期而遇合。

    蓋皆同為此分裂之世界之反映,亦人類精神生活之行程,曆數千年至今日,遭遇同一問題之所緻。

    至其不同之處,則在彼存在主義者之言此,皆期在暴露人類之危機,亦更求窮哲學之理緻以為言,其精彩之論,遂足驚心而動魄。

    吾此書所說,于此實自愧不如,亦無意相效。

    蓋對此一切世界之分裂與人類之危機,亦可隻求知其大體上如是如是;如若必窮形極相而論之,亦如圖繪鬼魅以求快意,及至其栩栩如生,且将為鬼魅所食。

    不如略陳其貌,餘皆默而存之。

    而人生向上之道,仍要在轉妄歸真,去魔存道,由沉淪以至超升,使分裂之世界,複保合而緻太和。

    故于此一切入妄招魔之人類危機,唯當于此人生之行于其向上之道之途程中,加以指點而已足。

    此即吾書之所以雖随處指出人之上達途程中,所遭遇之反面之事物,頗似有異于先儒及西方理想主義者及吾人生之體驗等書,重在自正面立言者,實又更遠于存在主義者以描述暴露為工;而仍是承先儒之重實踐之精神而為言,以期在于人生之正面理想之昭陳與樹立。

    而此書之隻為吾之人生之體驗一書之續編,其意亦在乎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