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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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當紀念品呢! 廣州有一種水煙袋,煙嘴特長,故名“仙鶴腿”。

    這種水煙袋是專門給使喚奴婢的大戶人家使用的。

    早年廣東蓄婢之風,極為普遍,豪門巨室固然是侍婢成群,就是一般普通人家,養上幾個婢女,也是所在多有,所以一般人聽歌、鬥酒、賭博、談心,裝水煙的工作,就成了綽約兩髻的丫環雛婢的必修課了。

    這種水煙袋,可以從稍遠的地方,遞過來吸食,既可以無礙賓主之間款接洽談,如果有不願人知的背人秘語,也可避免被婢女們聽了傳揚開去。

    仙鶴腿水煙袋的形式除了嘴長身短,跟京式、蘇式水煙袋有别外,兩旁各有一隻矮胖煙盒,煙絲容量可多一倍。

    日前在民俗文物展覽會場,看見有幾隻水煙袋在會場陳列,獨缺仙鶴腿式樣的。

    我想現在香港古老書香人家,或許還有收藏這種老古董呢! 筆者幼年時節,看《兒女英雄傳》說部,看到安龍媒在淮安的茶館裡,正在東瞧西望,忽然覺得有一截冰涼挺硬的東西,往他嘴裡直杵,當時吓了一跳,再一留神,敢情是一個形同乞丐賣水煙的,隔着幾張茶桌,宛若銀龍覓洞般,把一隻長煙嘴,愣往嘴邊塞了過來。

    文字寫得非常傳神,仙鶴腿水煙袋的嘴,已經夠長了,隔了幾張茶桌,都能把煙袋嘴伸過來,似乎寫得太玄了點。

    哪知抗戰勝利那年,蘇北光複,筆者奉派到蘇北裡下河興化、泰縣、東台一帶公幹,偶然在泰縣北門外一家茶館喝茶,聽康國華說評書。

     與我同去的陳仲馨兄,是本鄉本土人,對于當地串茶館零食的小販,都極熟識。

    落坐不久,突然一隻天外飛來的水煙袋伸向他的嘴邊,他居然受之泰然地連吸了好幾袋。

    我仔細端詳了那隻老邁年高的水煙袋,煙袋嘴如同照相機的三角架,抻之即長,縮之則短,水煙袋上東補一塊紅銅,西焊幾滴錫珠,百孔千瘡,記齡至少是花甲了。

    那位賣水煙的人長相如何不談,一頂棕色破氈帽,身穿一件老羊皮的大坎肩,沾滿油泥又黑又亮,所用紙媒子短而且粗,不用嘴吹,手指一彈,立刻點燃。

    當時我想這個手法如能學會,京劇有耍火彩的地方,火折子一晃就燒,松香随時起火,要耍什麼樣的火彩,立刻就能表現出來,那多有趣。

     說評書的說到有“扣子”地方,就算一段,立刻停說打轉(書場裡要錢叫打轉),賣水煙的立刻走過來敬煙,大概抽上三五次,每次三兩筒,終場所費還不到半包煙卷錢呢!那次蘇北之行,沒想到居然還能一開眼界,看到了這種古老抽水煙的動作,可算眼福不淺。

    據說當年江東才子楊雲史的續配徐夫人有一隻慈禧太後禦用水煙袋,而她吸煙的姿勢妙曼俨雅,更博得當時使節團各位公使夫人的稱贊。

    可惜這個風度修娉的鏡頭未能留下照片,聽聽前輩們的描述,隻有徒殷結想而已。

     水煙袋各省制造的式樣,固然不同,就是吸水煙所用的煙絲,也是五花八門。

    北方抽的煙絲有兩種:一種叫“錠子”,是冀東一帶産品;一種叫“潮煙”,是否廣東潮州産品雖不敢說,可是确實是南方運來的可以斷言。

    這種潮煙斤半一包,煙絲細而且幹,紮久成塊,打開紙包要先拿下幾塊,放在小瓷盆裡,上面蓋上一塊濕布讓它回潤,才能吸用。

    有人把鮮陳皮、鮮橘皮,或是檸檬、文旦皮,撕幾小塊跟潮煙一同悶上半天,煙香果香,糅合一起,自然入口更覺馥郁。

    地道北平土著,吃不慣潮煙,他們把錠子摻上點蘭花籽,倒也清逸浥潤。

    福建的皮絲煙在抽水煙的人來說,可算煙中隽品,甚至南人客居此地,仍舊不忘托人到福州帶幾包丹鳳牌皮絲煙來抽,隻要是抽福建皮絲煙的,十之八九是江浙一帶的人。

    也有人認為抽皮絲煙容易生痰,他們把蘭州的“青條”加上點杭州香奇來抽,不但增香助燃,抑且味薄而淡,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當此醫學界整天大聲疾呼抽香煙容易緻癌,而報章雜志也一再報道因吸煙染患癌症死亡人數,一年比一年增多。

    一般瘾士雖然看了圖表文字,也覺得怵目驚心,立刻想把香煙戒掉,可是戒不了多久,又一支在手,百無禁忌了。

    我的朋友中抽了戒、戒了抽的實繁有徒,想找一位戒煙之後,堅壁清野,始終未破戒的,可以說百不得一。

    朋友中有位熊公讀,當年在内地,水煙袋整天不離手。

    自從浮海來台,因為抽水煙的煙絲來源斷絕,隻好改抽鬥煙。

    有一天他忽發奇想,他認為台灣省煙酒公賣局轄内有幾千煙農,一萬多甲煙田,拿個十甲八甲來試種一下能供抽水煙的品種,如果試驗成功豈不是愛抽水煙的人又有水煙來抽了嗎?也許有人認為現在是工業社會,再回頭抽水煙豈不是開倒車?要知道煙既然戒不了,家居燕息的時候,抽一兩筒水煙,不是也别有一番情趣嗎? 熊老的高論雖然有他的道理,可是台灣的氣候、土壤是否适宜種植抽水煙的品種,那就有待煙産專家們的細心研究探讨啦。

    如果将來真的有水煙可抽,我這戒煙十年以上的老槍,可能就要信心動搖,毅然破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