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彩色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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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

    茶葉末起源最古,一種是純正的茶葉末,一種是不純正的茶葉末。

    不純正的那種顔色或偏于黃,或偏于綠。

    純正的如同将茶葉研成細末而調和在釉彩裡,色調古雅幽靜,足可清賞。

    黑色稍濃而有黃色碎點周遭圍繞的稱作鳝魚皮,也是象形的說法。

    其他的,像鼻煙、菜尾、老僧衣,都是茶葉末的變種。

    鼻煙顔色最濃,菜尾較淡。

    至于黃、黑、紫三色融合而堆砌成斑點的,稱作虎皮斑。

    在此前偶然形成風尚,到現在則無人關心了。

    在金醬釉上而加金花,也是乾隆年間所崇尚的,但都以小件居多,終究不能當鼎、彜那樣的大件制品。

     素三彩 紫、黃、綠三色繪成花紋者,謂之素三彩。

    以黑地為最貴,亦有淺黃、淺綠等地,而花則黃綠較深者,亦有間露白地者。

    茄紫為地,殆稍罕見。

    有則花僅綠、黃二色耳,殆合地統計為三色也。

    綠套綠、黃套黃,于淺深中分先後,故有實四、五彩而亦稱素三彩者。

    西人嗜此,聲價極高,一瓶之值,辄及萬金。

    以怪獸最為奇特,人物次之,若花鳥,價亦不赀也(1)。

    同一年代,而素三彩之品,視他彩乃騰踴百倍(2),且其瓷質較粗,底多沙眼(3),而視同拱璧,殆有解人難索者矣(4)。

     【注釋】 (1)不赀(zī):不可比量,不可計數。

    形容十分貴重。

     (2)騰踴:跳躍,喻物價飛漲。

     (3)沙眼:指釉中棕眼。

     (4)解人難索:能理解道理或解釋問題的人,已經很難找到了。

     【譯文】 素三彩 紫、黃、綠三色繪成花紋的,稱作素三彩。

    以黑色地最為貴重,也有淺黃、淺綠等色地,而花紋則是較為深重的黃色和綠色,也有偶然露出白色地的。

    茄紫色作為胎地的器皿比較罕見。

    如果有則花紋僅為黃、綠二色而已,連同底色總共為三色。

    綠色套綠色,黃色套黃色,在淺深中分出先後,因此有的實際上是四五彩而仍稱作素三彩。

    西洋人尤其喜歡這類瓷器,所以聲價非常高,一件瓷瓶常常價值萬金。

    瓷器造型以怪獸最為奇特,人物稍次,即使花鳥價值也不低。

    同一年代的制品,素三彩比較其他彩器竟能升值百倍,而其質地粗糙,底部多有沙眼,卻被看作珍品,大概是有人難以理解的奧妙吧! 明 素三彩菊花耳瓶 黑彩、墨彩 黑彩以質地言,墨彩以繪事言。

    凡黑地而花,或五彩、或三彩者,皆稱黑彩。

    墨彩則以淡墨繪諸白地而已。

    墨彩視同常品,不外備鑒家之一格。

    若黑彩則聲價甚昂。

    素三彩而兼黑彩者,尤為殊絕,五彩兼黑彩者,次之。

     【譯文】 黑彩、墨彩 黑彩就質地而言,墨彩就繪事而言。

    凡是黑色胎地而有花紋是五彩或者三彩的,都稱作黑彩。

    墨彩隻是用淡墨繪在白色胎地上而已。

    墨彩被看作普通瓷器,不過是在鑒賞家心目中算作一個格式而已。

    若是黑彩,則聲價十分昂貴。

    素三彩而兼黑彩的尤其特殊,五彩兼黑彩的稍次。

     烏金者,黑彩之尤瑩亮者也。

    古銅者,茶末之和深黑者也。

    鐵繡花者,近古銅而色深紫者也。

    鐵棕者,茄紫之和深黑者也。

    墨褐者,墨彩之彌漫全體者也。

    四者皆黑之支流也。

     【譯文】 所謂烏金,是指尤為晶瑩明亮的黑彩。

    所謂古銅,是指茶葉末釉和深黑色的。

    所謂鐵鏽花,是指近似古銅的深紫色。

    所謂鐵棕,是指茄紫加深黑色。

    所謂墨褐,是指能夠彌漫全體的墨彩。

    這四種都是黑彩的支流。

     月白、魚肚白 乃色之最淡者,牙白則稍閃黃色矣。

    若稍閃紅色者,又稱為蝦肉白。

    填白者,系以粉料堆填瓷上,再蘸釉汁。

    或訛甜白,失之遠矣。

    以素瓷而論,白亦有種種之别焉。

     【譯文】 月白、魚肚白 乃是顔色中最淺淡的,牙白,就是略閃黃色的。

    如果稍閃紅色的,又稱作蝦肉白。

    所謂填白,是先用粉料堆填在瓷器上,再蘸釉汁,或誤稱作甜白,未免相差太遠了。

    若以素瓷而論,白也有種種區别。

     洋彩 雍、乾之間,洋瓷逐漸流入,且有泰西人士如郎世甯輩供奉内廷,故雍、乾兩代,有以本國瓷皿摹仿洋瓷花彩者,是曰洋彩。

    畫筆均以西洋界算法行之(1),尤以開光中繪泰西婦孺者為至精之品(2)。

    至于花鳥,亦喜開光。

    又有不開光者,所用顔色純似洋瓷。

    細辨之,則顯然有别,且底内往往有華字款也。

     【注釋】 (1)界算法:應為“界畫法”。

    我國古代繪畫有一種以界筆直尺畫線的技法,叫“界畫”。

     (2)開光:裝飾方法之一。

    在器物的某一部位留出某一形狀(如扇形、菱形、心形等)的空間,然後在該空間裡飾以花紋。

    常見于景泰藍、雕漆、陶瓷器皿上的圖案裝飾。

     【譯文】 洋彩 雍正、乾隆年間,洋瓷逐漸流入中國,而且有西洋人郎世甯等人供奉朝廷,所以雍正、乾隆兩代有用本國瓷器模仿洋瓷花彩的,稱作洋彩。

    繪畫方法等都使用西洋的界畫法,尤其以開光中繪有西洋婦女兒童的瓷器最為精絕。

    至于花鳥也喜用開光。

    還有不開光的,所用的顔色純似洋瓷。

    仔細觀察,則顯然有所不同,而且底内往往有中文的款字。

     洋瓷 洋瓷有兩種,一為泰西流入之洋瓷,本不入考古家賞鑒。

    然清初流入之品,有極精者,如繪女神像、自由神之屬,恢詭可喜,至舊至精者亦堪藏庋一二也(1)。

    一為吾國所造銅胎挂瓷之品(2),市人通稱亦曰洋瓷。

    實則此類彩繪,大半本國華風,尤以繪《西廂》等故事為多(3)。

    其兼仿洋彩者,反居少數。

    則呼曰洋瓷,稱名殊嫌不當。

    大抵互市伊始,洋瓷流入,有銅胎者遂印市人之腦。

    由是凡瓷之銅胎者,不問其為本國制與否,概以洋瓷呼之,相沿成習,牢不可破耳。

     【注釋】 (1)藏庋(guǐ):收藏。

    庋,收藏,置放。

     (2)銅胎挂瓷:即銅胎畫琺琅和瓷胎畫琺琅。

     (3)《西廂》:即《西廂記》,全名《崔莺莺待月西廂記》,元王實甫(1260—1336)著。

    王實甫,字德信。

    元代著名雜劇作家,大都(今河北定興)人。

    《西廂記》大約寫于元貞、大德年間(1297—1307),是他的代表作,有“《西廂記》天下奪魁”之譽。

     【譯文】 洋瓷 洋瓷有兩種,一種是西洋流入的洋瓷,原本不為考古家所鑒賞。

    然而清代初年流入的瓷器有的做工極為精細,如繪有女神像、自由女神像之類,十分新奇可喜,其中極舊極精的制品,也值得收藏一兩件。

    另一種是我們本國所制作的銅胎挂瓷器皿,商人們通常也稱作洋瓷。

    實際上這類描繪大半為本國風俗,尤其以《西廂記》等故事居多。

    而兼仿洋彩的,反而隻占少數,如此稱作“洋瓷”,格外嫌其不恰當。

    大概在互通貿易時,洋瓷流入而有銅胎制品,因而在人們的腦海裡留有印象。

    因此凡是瓷釉而銅胎的瓷器,不問它是否本國所制,一概以洋瓷稱呼。

    相沿日久成為習慣,牢不可破了。

     清 琺琅彩松竹梅紋橄榄瓶 紅之一色,康不同于雍,雍不同于乾,乾又不同于嘉、道以後,故後仿者惟紅最難摹拟。

    康熙之藍,夐絕一代,而近來新發明藍,亦能得八九,超轶于光緒初年所仿者多矣(1)。

    若綠與黃,略得四五,亦易于魚目混珠。

    惟紫則新仿者甚少。

    若紅、若白,最難逃識者之眼。

    然純色釉之器,紅亦有仿制極精,不止四五成者。

    惟白較難追步前朝,而判别乃在微之又微雲。

     【注釋】 (1)超轶:超越,勝過。

     【譯文】 紅這種釉色,康熙時不同于雍正時,雍正時不同于乾隆時,乾隆時不同于嘉慶、道光以後,所以後來仿制的,唯獨紅色最難模拟。

    康熙年間的藍釉,遠遠冠絕一代,而近來新發明的藍色也能得其八九分,超過光緒初年的仿制品很多了。

    若綠色和黃色,略能得其四五分,也容易魚目混珠。

    唯獨紫色新仿的很少。

    紅色和白色最容易辨識。

    然而純一色釉的器皿,紅色也有仿制得非常精到而不止四五分相似的。

    隻有白釉較難以達到前朝水平,而作為判斷區别則更是微乎其微了。

     【點評】 本章說彩色,要點有三: 一說彩色的曆史與種類。

    于其曆史沿革、變化發明等,略謂本色加彩始于宋,彩瓷始盛于明永樂朝。

    明彩料多采自外國,清沿明制,變化出新,硬彩、軟彩即其發明。

    硬彩、青花盛于康熙,軟彩盛于雍正,夾彩盛于乾隆等。

    而以彩色之形式分為十類,表見如下: 二說彩色之屬性分青、黃、赤、白、黑五色,并述其衍化之系統。

    為直觀方便,也以表見之: 作者對彩色系統的分别極有見地,曰:“以言系統,千緒萬端……不外深、淺二字,為之歸彙。

    ”這是釉彩分類學上的一大發明,本章也因此綱舉目張,眉目清晰,述說明白。

     三說時尚貴重之彩色,計有紅色類:寶石紅,積紅,豇豆紅,胭脂水,美人祭,蘋果綠,均紫,茄皮紫,各種紅紫;青色類:天青,豆青、豆綠,瓜皮綠,各種青綠,灑藍、積藍,豆彩;其他:各種黃色,素三彩,黑彩、墨彩,月白、魚肚白、牙白,洋彩,洋瓷。

    于各類名品除逐一述其曆史沿革,給予總體評介之外,更深入細述其内部不同色調,具體而微,析入毫芒。

     結末論各類彩色仿制之難易,而當時仿品,仍偶有極精者。

     總之,本章對瓷之釉彩作了全面、系統、深入的探讨,既尊重曆史,實事求是,又針對時尚,詳略有當,重點突出,再次體現了本書鑒識精微,體例允當的特點。

    但也不無微誤,如童書業《〈飲流齋說瓷〉評》指出“雜色瓷器,唐代已有,如所謂‘唐三彩’便是”,所以本章“本色地加彩,蓋始于宋”之說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