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德國學者治學之得失與德國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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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一切的氣焰。

    太剛必折,德國的命運,難道還待蓍蔔麼?德國人又好講全體性,所謂全體性也是一個哲學觀點。

    完形心理派出現在德國不是偶然。

    他們處處有一個“格式塔”的看法,覺得部分之單獨存在即無意義。

    你想這還不是毒菌式的納粹思想的天然培養液麼? 因為思精,結果是不和諧。

    關于這一點,德國的學者如瑪爾霍茲也自己意識到了。

    這是當然的。

    思精就不能平均注意。

    德國的學術著作,很少有全然精彩,一無雜質的,正如很少有全然廢話,一無可取的。

    就一本書論,書往往是偏于某幾點的;就一個學者論,他的學問也往往偏于某些方面。

    生活的乖僻,不和諧,更不必說。

    就整個德國的人文主義而論,則學者更大多不問政治,不懂政治。

    于是很容易被流氓式的政客所操持并利用(采李四光先生之說)。

    總之,因為他們太注意于一方面了,就太忽略另些方面,具體地說,是偏,是缺少通才。

    一個民族,如果人人以通才自命,固然危險,但是通才太缺少了,也決非國家之福。

     照我所了解,德國人又是非常情感的。

    學問雖為理智之事,但德國人之治學,往往基于一種強烈的熱情而從事着。

    那個作為近代考古學的紀元的,發掘了特洛哀城的施利曼,還不是因為幼年在酒店裡當酒保常聽到一個背荷馬詩的客人,而淚下,而立下了決心的嗎?基于情感,也是使他們容易走入一偏的另一個原因。

    ——自然,也是使他們容易有成就,容易深入的另一個原因。

     照我所了解,德國人天生有種徹底的愛好。

    那作為德國人性格的象征的歌德,在他的幼年,曾因為一個成人的贊賞,而把家裡所有的瓷碗都摔在街上,又曾因為屋壞不能甯居,新到一個城市,為了解這城市,便率領一群小孩子,而把這個城市的建築街道都走遍,幾乎一無遺漏。

    這就是德國人精神!徹底一方面是盡,一方面是極。

    德國人不荒謬則已,一荒謬必至荒謬絕頂。

    德國人不失敗則已,一失敗必至一敗塗地。

     “徹底”表現在學問上的一端就是精确。

    這似乎和德國人之愛幽深不同,但實為一事。

    “徹底”而表現在對主觀的思索上,則為幽深,“徹底”而表現在對客觀的探研上,則為精确。

    因為精确,近代的實驗科學,往往發轫于德,例如實驗心理學,實驗美學(費希諾,魏伯等),都是。

    因為精确,德國有高度的工業文明。

    這本是造福人類社會的事,但不幸因為他們的學者不能注意世界政治,于是實驗科學和高度工業都成就了他們統治者所“為所欲為”的“國防”。

     假若有的民族是偏于繪畫的,有的民族是偏于音樂的,則我敢說德國是後者而不是前者。

    貝多芬,巴哈,莫紮爾特,叔勃爾特,的确是德國人呵!偏于繪畫的民族,是喜歡向外看的,喜歡音樂的民族,就太喜歡向裡看了!太喜歡向裡看的結果,是太集中于自己,而和外界膈膜。

    德國人缺少英國人那樣分析,缺少法國人那樣明白清楚,缺少中國人那樣從容欣賞的閑雅。

    太硬性,太男性,創造性大,而窒礙性也不小。

    不過我們對于世界各個民族都沒有仇憎之意,隻是希望互采所長;德國學者在戰後應該有所覺悟,再不要被統治者牽了鼻子走,就好了!至于我們自己,也不無可以借鑒之處,那是不用說的。

    [8] 1943年12月14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