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編 溫克耳曼(1717—1768):德國古典理想的先驅

關燈
一導言 德國文學史上的古典主義者差不多都介紹到中國來了,在1932年我們紀念過歌德的百年逝世,在1934年我們紀念過席勒的175年誕生,在去年的四月,我們又紀念過宏保耳特(WilhelmvonHumboldt),其他如萊辛、海爾德[1]、魏蘭,我們或則已有他的譯書,或則已有關于他的論文,在一般讀者的心目中,也都不是十分陌生的名字了,但似乎那作了德意志藝術科學的建立者,為歌德先驅,影響歌德最深,為歌德向往最大的約翰、約阿其姆、溫克耳曼(JohannJoachimWinckelmann)卻獨獨遭受到了不同的命運,我們對于他還沒有什麼認識。

     約翰、約阿其姆、溫克耳曼,一如他被害時尚在年輕一般,他的精神永遠是新鮮的,活潑的,壯旺的,年輕的。

    他的一生,是為濃烈的趣味、純摯的友情、高華宏恢的理想所充滿。

    倘若說歌德的精神,是充分表現了現代的話,則溫克耳曼又恰恰是歌德的精神的開端和萌芽。

     歌德所向往的是溫克耳曼,溫克耳曼所向往的是古代的希臘。

    在溫克耳曼認為,隻有在希臘那裡,是精神與肉體的合一,知識與藝術的一緻,人類生活的内容與形式的融合和無缺,換言之,他所企求的是完人,而希臘是他這理想的化身。

    這是古典主義的真精神。

    同時,這不特是古典主義的理想了,近代人所要解決的,也無非是這理想的實現,不過以現實為基礎,又要尋一些可靠的橋梁。

     我們從溫克耳曼那裡所得的,不是一偏,而是完全;不是遼遠,而是臨近;不是枯燥,而是鼓舞;不是狹隘,而是生發,開拓和滋養了。

    因為這,作《溫克耳曼之生平及其著作》。

     二溫克耳曼生活之三期 生在1717年12月9日的溫克耳曼,有人把他的生活分為兩期,以他在德國的生活稱為前期,以他在意大利的生活稱為後期,前期是陰郁的,愁慘的,後期是快樂的,明朗的。

    但我覺得再詳細一點,似乎應當分為三期:在他三十一歲以前,這包括自1717年至1784年,是第一期,我稱為苦悶期;自此到三十八歲,即至1755年,是第二期,可以稱為準備期;此後到死,那時他五十一歲了,是1768年,乃是第三期,我稱為完成期。

     在他第一期生活裡,他受的完全是壓迫,毫無開展;以到德勒斯登(Dresden)為關鍵,他才開始了他的第二期的生活,在這一個時期裡有他的第一部著作出現,他的思想才完全在這裡顯示了萌芽,在實現他能到羅馬去的夢以後,乃是他踱入第三期的生活的時候,在這時他才寫出了他那不朽的藝術史的名著。

     他自始是窮困的,以鞋匠之子,而生于德國的北部,居柏林之西的施頓達耳(Stendal),先就學于故鄉,其後他在柏林入了皇家的文科中學。

     他對于藝術的興趣是很早的,早年在施頓達耳就見過中世紀的宗教藝術,課本上也有看古代教堂的畫圖,這都在給他很深的印象,似乎已經預示着他要做一個古代藝術的研究者和鑒賞人了。

     學校裡給他的隻是壓迫,那些老頭子一定要他讀宗教。

    但他卻熱烈的向往于希臘的古典,荷馬與赫魯道塔斯(Herodotus)的著作激起他極大的熱心,夢寐中都還是希臘。

    所以施右耳夫人(MadamedeStael)說他,是自覺為南國的風光所誘引着的。

     據說在溫克耳曼幼年的時候,常在附近的沙丘間,作考古的漫步。

    一個人的興趣,是如何不能夠加以遏止,從道可以看得出。

    溫克耳曼在他的名著《古代藝術史》(GeschichtederkunstdesAltertums)的導言中也曾說:“對于藝術的愛好,從小就是我最大的傾向。

    雖然教育和環境全然和這背道而馳,但是我總像有一種内在的使命時時在督促着。

    ” 1738年,他二十一歲了,入了哈雷(Halle)大學,習神學,這是為實現他朋友們的願望的,但他卻在做着赫魯道塔斯的翻譯的工作。

    對于學校的教育,他依然加以輕蔑。

    福祿特爾曾經說,誰要想瞻仰德國學術的頂點,須到哈雷去;但是溫克耳曼卻認為哈雷隻是一城瞽盲。

     這時哈雷大學裡有當代的大哲學家烏爾服(ChristianWolff)以及美學建立者保姆戈爾頓(AlexaderBaumgarten)諸人的課程,但是溫克耳曼很讨厭這些成了派的學者,他覺得這些人都是以知道别人如何想為滿足的,充其量不過在求認識一些書名和索引而已,他所要求的,卻是能夠自己想,自己有感覺的人。

    在大學裡,他拿定了主意,為人類寫點什麼東西,并不去湊大學裡課藝的熱鬧。

    在德國專有一幫譏笑教授的人(Professoren-verspotter),李希頓勃哥(Lichtenberg)、叔本華、尼采,都是這一流,而開其端的,就是溫克耳曼。

     于1741年他到耶納,又研究數學與醫藥,于1742年在哈爾泊布(Halberstadt)任家庭教師。

     次年,他被任為策霍遜(Seehausen)的學校校長,這時他最煩悶了,雖然以他的淳樸原始的性格,和一些天真活潑的小孩子們在一起是應當快樂的,但是他對于教書的生活,又感到壓迫。

    他所緻力的,還是審美的知識,他的趣味非常集中,把次要的牽挂一概屏除了,為了讀書他曾經把睡眠縮短到四小時。

    這永遠是他的精神! 這時他頗喜歡福祿特爾的著作。

    自然福祿特爾是屬于較為脆弱的,矯揉造作的古典傳統的,反之溫克耳曼乃是代之以活的古文化之清晰的、永恒的輪廓,然而福祿特爾給溫克耳曼的影響是無可否認的。

    也便是從溫克耳曼,開始覺得法國的文學很可以作德國的借鏡。

    永遠懷着南國的向往的溫克耳曼,對于本國的文學這時哈雷大學裡有當代的大哲學家烏爾服(ChristianWolff)以及美學建立者保姆戈爾頓(AlexaderBaumgarten)諸人的課程,但是溫克耳曼很讨厭這些成了派的學者,他覺得這些人都是以知道别人如何想為滿足的,充其量不過在求認識一些書名和索引而已,他所要求的,卻是能夠自己想,自己有感覺的人。

    在大學裡,他拿定了主意,為人類寫點什麼東西,并不去湊大學裡課藝的熱鬧。

    在德國專有一幫饑笑教授的人(Professoren-verspotter),李希頓勃哥(Lichtenberg)、叔本華、尼采,都是這一流,而開其端的,就是溫克耳曼。

     于1741年他到耶納,又研究數學與醫藥,于1742年在哈爾泊布(Halberstadt)任家庭教師。

     次年,他被任為策霍遜(Seehausen)的學校校長,這時他最煩悶了,雖然以他的淳樸原始的性格,和一些天真活潑的小孩子們在一起是應當快樂的,但是他對于教書的生活,又感到壓迫。

    他所緻力的,還是審美的知識,他的趣味非常集中,把次要的牽挂一概屏除了,為了讀書他曾經把睡眠縮短到四小時。

    這永遠是他的精神! 這時他頗喜歡福祿特爾的著作。

    自然福祿特爾是屬于較為脆弱的,矯揉造作的古典傳統的,反之溫克耳曼乃是代之以活的古文化之清晰的、永恒的輪廓,然而福祿特爾給溫克耳曼的影響是無可否認的。

    也便是從溫克耳曼,開始覺得法國的文學很可以作德國的借鏡。

    永遠懷着南國的向往的溫克耳曼,對于本國的文學是瞧不起的! 一直到他三十歲,他過的是愁慘的日子。

    微賤的家庭,小時候不完全的教育,稍長就是零星的散漫的遊學,在學校還是受教師們的壓迫,到埃及去,是一個夢,到法國去,也受到意料之外的阻礙而折回,這便結束了他第一期的生活,所以我說這時是他的苦悶期。

     在1748年,他三十一歲,德勒斯登地方有一個賓瑙伯爵(GrafvonBünau),是當時的一位有名的曆史學者,自己在諾頓尼茲(Nothenitz)建立了一個很有價值的圖書館,溫克耳曼于是寫信給他,請求作個職員。

     果然不久,他就在諾頓尼茲的圖書館裡工作了。

    這時他便在德勒斯登參觀了許多古物的收藏所,也認識了許多許多友人,其中葉塞(Oeser),李迫爾特(Lippent),哈哥道恩(Hagedorn)等,尤為著稱,這些人都是藝術家,或者鑒賞家,而後來作了歌德的友人也是先生的葉塞,有很高的教養,兼有豐富的藝術上的實際的知識,給溫克耳曼的助益更其巨大。

     到了德勒斯登以後的溫克耳曼,眼界一闊,便開始是一個作家了。

    後來在葉塞的遺産裡,發現有溫克耳曼這時寫下的一篇《新通史之口述講詞》(VommundlichenVortragederallgemeinenneuerenGeschichte)原稿,在這裡我們可以見到他那和政治的曆史作法之不同的見地,以及他的史觀和作了他那藝術科學的著作的基礎概念等。

    在這裡他已經顯示着對于古代藝術之處理的計劃了,就是必須從氣候、地域和種族入手,他對于曆史的看法,已經從一般的普遍的觀點來觀察了,這是他的曆史哲學,這種思想的來源,要為法國孟德斯鸠的思想的發揮,在這篇講詞裡,溫克耳曼對于藝術,已作為一種進展的考察,但是真正見之實際,自然是以後的事。

     我們知道,溫克耳曼一個始終不能放棄的願望,就是到意大利去。

    但是他的頭發變蒼白了,還未能實現他的夢。

    也許大自然是不辜負人的吧,溫克耳曼到羅馬去的機會居然到了。

     這是在1751年,教皇的代表(Nunziu)名叫阿爾琴圖(Archinto)的,逢巧到諾頓尼茲遊曆,就暗示溫克耳曼可以到羅馬去走一走,并且還有在教皇的圖書館裡任職的希望。

    溫克耳曼為這誘惑動心了,于是谒此教皇代表于德勒斯登,于不安的心理鬥争之下,他加入了天主教。

    這是1754年7月11日的事情,這時他三十七歲了。

     關于他這次宗教的轉變,自然有許多人是非難的。

    但他這種苦衷,隻有歌德能了解。

    倘如我們曉得他的唯一的目的,就是研究古代藝術,那末如果沒有他這次的轉變,羅馬就始終是一個幻影了。

    而他的一生不朽的《古代藝術史》的巨著也就決沒有完成的可能了。

    溫克耳曼自己說得好:“隻要後人承認我寫的東西是有價值的,那就是我最高的報酬了。

    ” 他在德勒斯登又住了一年。

    這時有他的第一部著作《關于希臘繪畫雕刻藝術之模仿的思考》(GedankenüberdieNachahmungdergriechischenWerkeinderMalereiundBildhauerkunst)出現,第一版于1754年在德勒斯登與來布齊錫(Leipzig)印行,第二版在同地印行于1756年。

    他把所有的反對聲都集在《關于希臘繪畫雕刻藝術之模仿的思考之信息》(SendschriftenüberdieGednkenvonderNachahmungdergriechischenWerkeinderMalereiundBildhauerkunst)中,同時他又著《關于希臘繪畫雕刻藝術之模仿的思考之解釋》(ErlauterungderGedankenvonderNachahmungdergriechischenWerkeinderMalereiundBildhauerkunst)以為答辯,二書皆以1755年刊行于德勒斯登。

     他雖然沒到了羅馬,但是能夠住在德勒斯登;他雖然沒寫出他的《古代藝術史》,但是他出版了關于希臘藝術之模仿的小冊子;他已經呼吸在藝人與鑒賞家之群的空氣中了,離實現南國之遊的夢的時期也已經不遠了,所以我稱這一時期是他生活上的準備期。

     第三期的生活的開始,是以1755年的9月起程到羅馬去為一個紀程碑。

    他的宗教轉變終于收到實利,受了皇家的資助,到了羅馬。

    這時他的生活,除了靠阿爾琴圖之外,還靠帕修乃伊(Passjonei)阿爾班尼(Albani)等牧師,不過他這時最親密的友人乃是畫家孟格斯(Mengs),他住的地方,就和孟格斯比鄰,那地方是可以把這古老而悠久的城市,一覽無餘的。

     溫克耳曼得有這樣的好機會,所以就盡全力于古代的與近代的藝術品的研究之上。

    于1758年,他四十一歲了,在春天遊曆了諾阿派耳(Neapel)、泡爾提采(Portici)、赫庫蘭諾姆(Herculaneum)與龐北伊(Pompeji)。

    是年的九月,他為翡冷翠的施陶史男爵(BaronStosch)所請,去鑒定他的收藏,作了九個月的勾留。

    龐北伊是剛剛發現的一個古城,溫克耳曼便享了那得看第一次收獲的眼福。

    在施陶史家鑒定收藏的結果,他寫定了一本書是《施陶史男爵石刻著錄》(DescriptionderPierresgraveesdufeuBarondeStosch),1760年,即于翡冷翠出版。

     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受了牧師阿爾班尼圖書館和古物收藏所監督的職務。

    1761年之夏,他完成了《古代建築雜記》(AnmerkungenüderdieBaukunstde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