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頭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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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之氣,漸衰而未竭,故雖不能制東北,尚不為東北所制;而無如氣已日薄一日,帝居遂不能安!于是玄宗避祿山,有成都之行。

    代宗避吐蕃,有陝州之行。

    德宗避泾師,有奉天梁洋之行。

    地之臲不安,知氣之消耗漸散!迨僖宗走成都,走興元,走鳳翔;昭宗走莎城,走華州,又被劫于鳳翔,被遷于洛;而長安自此夷為郡縣矣!當長安夷為郡縣之時,契丹安巴堅已起于遼,此正地氣自西趨東北之消息!特以氣雖東北趨而尚未盡結,故僅有幽薊而不能統一中原。

    而氣之東北趨者,則有洛陽、汴梁為之迤逦潛引,如堪輿家所謂過峽者。

    至一二百年,而東北之氣,積而益固;于是金源遂有天下之半;元明遂有天下之全;至我朝不惟有天下之全,且又擴西北塞外數萬裡,皆控制于東北;此王氣全結于東北之明證也!而抑知轉移關鍵,乃在開元天寶時哉!”上下古今,此誠博學通人之論!然東北之氣,極盛于清,而亦消耗以盡;與之代興,将在西南!趙氏以安祿山之反,為地氣自西北轉東北之消息;吾則以吳三桂之反,為地氣自東北轉西南之消息!蓋自明以前,西南諸省,蠻夷荒服,僅等羁縻,曾無力以問鼎中原!及吳三桂稱兵雲南,一出而秦隴響應,東南震動;稱帝衡山,清廷岌岌,連鐵騎以南下,而苦戰荊嶽久不解,如楚漢之争荥陽、成臯焉;此正地氣自東北轉西南之消息;特以氣雖西南趨,而尚未結,其興也浡,其亡也忽!清廷遂據幽燕以盜有諸夏者二百年;然革命常起南方!廣西崎岖嶺徼,地瘠民貧,有史以來,何當大局!然洪秀全、楊秀清發難金田,乃裹五嶺之民,陵厲無前,出湘蹴鄂,順長江而下,奠都金陵,奄有天下之半者,垂十餘年;兵鋒之銳,直達津沽!清廷踧縮而莫誰何;于是曾國藩、左宗棠之徒,起于湖南,用湘軍以與角逐,廑乃克定;而湘軍四出,東至東海,南逾嶺外,西定天山。

    清廷拱手仰成以得苟延;則是西南之氣日王,而東北之氣,已不能包舉而收攝之也!氣之西南趨者,則有武漢、衡湘,迤逦漸引以為過峽。

    黃興起于湖南,黎元洪舉兵武昌,而清廷之大命以傾!及袁世凱因清之故都,洪憲稱帝;而蔡锷以雲南首義,一舉而覆之;則是西南之氣以益旁薄!抗日軍興,而國都播遷西南,以奠民族複興之基;文化随之深入,西南必以開發。

    地運何常,人事可恃!然則今日之大患,不在日人兵勢之強;而在吾人之曆史因襲觀念太強,氣不自振,志以先沮也! 嗚呼!物腐而蟲必生,志疑而間以入!吾人喪氣沮志,以疑于戰;此固日人之所大欲,而間之可得入也!觀于歐洲第一次大戰:一九一七年,俄軍雖不振;然德人不敢以一卒叩邊,而割地以亟和者,列甯之護送回俄,而德人之用間成功也;非戰之罪也!一九一八年,德人百戰百勝,而亦内潰;則以英、法之宣傳成功,而人民之厭戰以深也;亦非戰之罪也!今希特勒喑啞叱咤,縱橫歐陸,滅十餘國;人皆震于閃電戰之威!顧校其成功;國之破于戰者十之三;國之破于間者十之七;而所以為間,則一本克老山維茲之傳授心法,操縱敵國之輿論,餌以和平,而煽誘敵國之民志,使之厭戰而自為瓦解焉!嗚呼!吾侪士夫,讀書明理,豈有賣國以為間;徒以罷于奔命,厭戰情深,談吐之間,張皇敵勢,而不知不覺,播散謠傳,以為間用者,吾見亦多矣!此吾之所大懼也!嗚呼!三十年來,吾見列強用間以破人之國者,不為少矣!陰謀秘計,微乎微乎!就所睹記,搜著其事,以闡《孫子·用間》之篇,如禹鼎之鑄奸,如秦鏡之照妖,繪影繪聲,窮态極妍;豈如太史公之好奇哉!毋亦以為國人監觀也! 餘少喜談兵,老不自振,讀書數萬卷,到老不得一字之力;教書三十歲,報國幾見一士之用;撫衷唯有悔餘,羁旅以延病喘,作伴回鄉,不知何日;首丘思切,殊難為懷!獨念本院締造,茂公亟招,間關以來,長沙大火,楊家灘之工院亟遷,而藍田之人心大震,風聲鶴唳,士氣已墨!而茂公神閑氣定,經營方亟,撫綏多士,以有今日;其間長沙大戰,亦再而三,迫近前線,驚心烽火,士無靖志;而茂公在危不擾,弦誦依舊!作育之效,未知何如;即此矢志不撓,處變若定,率勵多士,俾知有勇,而體不懼,以安問學;已足立懦廉頑,樹之風聲!嗚呼!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亦士之常!此而不能,百年樹人,亦奚以為!此仆衰病餘生,以得追随為幸者也!屠龍之技,于我何有!伏枥之骥,不能無嘶!此中耿耿,讀書監諸!無錫錢基博識于國立師範學院之光明山,時為夏曆辛巳除夕,山居已四度除夕矣!雲天凄黯,急景凋年,餘發種種,蓋不勝遲暮之感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