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春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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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主《左傳》,而善化治《公羊》,所主不同故耳。

     儒者論古,亦各視其身世而不同。

    甘泉焦循理堂為《春秋左傳補疏》五卷,其序稱“杜預為司馬懿女婿、司馬昭妹婿,作《左氏春秋集解》,于《左氏》雲‘稱君,君無道,稱臣,臣之罪’,師曠所謂‘其君實甚’,史墨所謂‘君臣無常位’,皆假其說而暢衍之,以解司馬氏篡弑之惡,與孟子所稱‘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之指大異。

    ”陳氏引其說,亦言:“孟子曰‘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左氏》開卷記穎考叔、石碏二人最詳,此大有意也。

    君子曰:‘穎考叔,純孝也。

    ’君子曰:‘石碏,純臣也。

    ’賈逵雲:‘《左氏》義深于君父。

    ’此之謂乎?”而清季世,章炳麟專攻《左氏》而言革命。

    乃謂:“賈逵言《左氏》義深于君父,此與《公羊》反對之詞耳。

    若夫稱國弑君,明其無道,則不得以義深君父為解。

    杜頂于此,最為宏通。

    而近世焦循、沈彤輩,多謂預借此以助司馬昭之弑高貴鄉公,則所謂焦明已翔乎寥廓,弋者猶視乎薮澤也。

    ”見《太炎文錄》卷二《再與劉光漢書》。

    斯又張革命以申杜預矣。

     章炳麟以《左氏》張革命,康有為以《公羊》說改制。

    應運而生,皆迫于時勢之不得不然,此頌《詩》讀《書》之所以有待于知人論世也。

    獨朱一新《無邪堂答問》則深斥不改制之說,原其所以,謂:“《公羊》家之說,以為周道既[37]微,明王不作,夫子知漢室将興,因損益百王之法,為漢赤制。

    第載之空言,不如見之行事。

    魯史具存,即借其事以寓褒貶,故曰‘加吾王心焉。

    ’夏尚忠,殷尚質,三王之道若循環。

    周末文勝,夫子欲變之以殷質,而具褒貶誅絕之法,不敢自專,寄之于魯。

    此以《春秋》當新王之義,非謂真以魯為新王也。

    麟為王者之瑞。

    夫子論次十二公之事,為萬世法,王道浃,人事備,西狩獲麟,于周為異,《春秋》則托以為瑞。

    故曰所聞世,著治升平。

    所見世,文緻太平。

    此張三世之義。

    曰文緻者,明其非真太平也。

    《公羊》家多非常可怪之論。

    西漢大師,自有所受,要非心知其意,為此學者流弊滋多。

    近儒惟句容陳立卓人為《公羊義疏》七十六卷,深明家法,不過為穿鑿。

    卓人學出江都淩曙曉樓,曉樓已頗穿鑿,而尚未甚。

    至武進劉逢祿申受、長洲宋翔鳳于庭、德清戴望子高諸家,牽合《公羊》、《論語》而為一。

    于庭複作《大學古義說》以牽合之,但逞私臆,不顧上下文義。

    仁和龔自珍定庵專以張三世穿鑿群經,蔓延支離,不可究诘。

    二千年經學之厄,蓋未有甚于此者也。

    良由漢學家瑣碎而鮮心得,高明者亦悟其非,而又炫于時尚,宋儒義理之學為所諱言,于是求之漢儒,惟董子《繁露》之言,最為滂沛;求之六經,惟《春秋》改制之說,最易附會。

    且西漢今文之學久絕,近儒雖多綴輯,而零篇墜簡,無以自張其軍,獨《公羊》全書幸存,《繁露》、《白虎通》諸書又多與何注相出入。

    其學派甚古,其陳義甚高,足以壓倒東漢以下儒者,遂幡然變計而為此。

    夫《春秋》重義不重制,義則百世所同,制則一王所獨。

    惟王者受命于天,改正朔,異器械,别服色,殊徽号,以新天下之耳目,而累朝舊制沿用已久,仍複并行,此古今之通義。

    周時本兼有四代之制,六經無不錯舉其說,非獨《春秋》為然。

    孔子殷人,雜舉殷禮,見于《戴記》者甚多,安得以為改制之證?《公羊》文十三年《傳》之‘周公用白牡,魯公用骍犅’,何注:‘白牡,殷牲也。

    ’此乃成王所賜,豈亦孔子所改。

    《明堂位》兼用四代禮樂,若非經有賜魯明文,則亦将援為孔子改制之證。

    且托王于魯,猶言可也;帝制自為,不可言也。

    聖人有其位,則義見于制;無其位,則義寓于事。

    是故孟子之論《春秋》,曰其事其義,不曰其制;曰天子之事,不曰天子之制。

    衮褒钺貶者,正天[38]子之所有事。

    孔子自言竊取其義。

    竊取雲者,取諸文王也。

    《公羊傳》曰:‘王者孰謂?謂文王也。

    ’開宗明義,即示人以尊王之旨。

    聖人作《春秋》,以文王之法正諸侯,而不以空言說經,故其義悉寓于諸侯之事。

    若夫典章文物,一仍其舊,曾何改焉。

    近儒因《記·王制》兼有殷制,遂傅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