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經第五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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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如《李鈔》(李兆洛《骈體文鈔》)之足有才藻;規模未宏,自是所短!至分類必溯其原而不為杜撰;選辭務擇其雅而不為鈎棘;荟斯文于簡編,诏來者以途轍,近儒章炳麟曰:“文足達意,遠于鄙倍,可也;有物有則,雅馴近古,是亦足矣!”(見《菿漢微言》。

    )後之續者,有遵義黎庶昌、長沙王先謙兩家。

    然黎氏之書,上采經史,品藻次第,一準繩其師曾國藩之言,要為《曾鈔》之别子,而非繩武于《姚篹》也。

    惟王氏之輯,志在續姚,采自乾隆,迄鹹豐間,得三十九家,論其得失,區别義類,悉遵姚氏,斯可以窺見文章之流變,而觇當世得失之林焉! 一、解題及其篹例 文籍日興,散無統紀,于是總集作焉。

    《古文辭類篹》者,蓋桐城姚鼐分類篹輯古之文辭而為總集之一,篹之為言論篹也,蓋本《漢書·藝文志序》論語稱“門人相與輯而論篹故謂之《論語》”一言;姚氏《序目》稱“以所聞見編次論說為《古文辭類篹》”者是也。

    蓋編次之際,姚氏曾以所聞見詳經論說而不為苟然;如《序目》考論文體十三類之起原,及諸篇之注按,是也;故依《漢志》題“篹”,師古注:“篹與撰同”;或題曰“纂”者訛也。

    (姚氏之非題“纂”,本滁州李承淵校刊《古文辭類篹後序》,而詳加以考證。

    ) 惟總集之作,導源《詩》、《書》。

    《詩三百》,周詩之總集也。

    《書》百篇,周以前文之總集也。

    考孔子觀書周室,得虞、夏、商、周四代之典,乃删,其善者,定為《尚書》百篇,所以宣王道之正義,發話言于臣下,故其所載皆典、谟、訓、诰、誓、命之文;(見劉知幾《史通·六家篇》。

    )厥為文之第一部總集。

    古者《詩》三千餘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義禮,上采契、後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于衽席;故曰:“《關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

    ”三百五篇;(見《史記·孔子世家》。

    )厥為詩之第一部總集。

    惟《詩》者,風、雅、頌以類分。

    而《書》則虞、夏、商、周以代次。

    蓋《詩》者,開後世總集類編之先河。

    而《書》則為後世總集代次之權輿者也。

    然《詩》、《書》二者,崇入經部,不以隸集。

     《晉書·摯虞傳》載:“虞撰《文章志》四卷,又撰《古文章》類聚區分為三十卷,名之曰《流别集》,各為之論,辭理惬當。

    ”論者胥推為總集之祖!其書逸不傳;而體裁猶可懸想而知;蓋《志》如《書》之按代次?而《流别》疑如《詩》之依類分者也?特後之輯者,鮮有按代。

    獨明梅鼎祚之《文紀》、清嚴可均之《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起皇古迄隋,以時先後為次;是為總集家變例。

    而自梁太子《昭明文選》以下,亡慮分類者為多。

    古文辭類篹者,蓋古文辭輯而論篹之按類者也;故題曰“類篹”。

    然總集之分類不一:《昭明文選》分“賦”、“詩”、“騷”、“七”、“诏”、“冊”、“令”、“教”、“文”、“表”、“上書”、“啟”、“彈事”、“箋”、“奏記”、“書”、“檄”、“對問”、“設論”、“辭”、“序”、“頌”、“贊”、“符命”、“史論”、“史述贊”、“論”、“連珠”、“箴”、“銘”、“诔”、“哀”、“碑文”、“墓志”、“行狀”、“吊文”、“祭文”三十七類。

    而姚氏斥其“分體碎雜,立名可笑”;而以後來編集之相仍者為陋,故不之采,其類篹定為“論辯”、“序跋”、“奏議”、“書說”、“贈序”、“诏令”、“傳狀”、“碑志”、“雜記”、“箴銘”、“頌贊”、“辭賦”、“哀祭”十三類;而文之體類始明。

    蓋以體勢分也,此一法也。

    宋謝枋得《文章軌範》,分古今文為“放膽”、“小心”二種。

    後來曾國藩本姚氏陰陽之說,(見《續篹·姚姬傳複魯絜非書》。

    )而衍之為《古文四象》,以“氣勢”為太陽之類;“趣味”為少陽之類;“識度”為太陰之類;“情韻”為少陰之類;或者暗觑謝氏之筋節而之《姚說》?張其旗鼓,謂為前人所未發!自今觀之:“氣勢”、“趣味”,“放膽”文也。

    “識度”、“情韻”,“小心”文也。

    (此采予弟孫卿之說,見《文章舉隅序》。

    )此以神理分也,蓋又一法也。

    至真德秀之《文章正宗》,則以作用分,曰“辭令”,曰“議論”,曰“叙事”,而殿之以詩歌一體。

    後來曾國藩《經史百家雜鈔》析體十一而綜以三門:曰“著作”,即真氏之議論;曰“告語”,即真氏之辭令;而所謂“記載”者,則真氏之“叙事”也,蓋異名而同用者爾?此又一法也。

    三者之中,厥以分體勢者為夥。

    然總集分體之可考見者,莫古于《文選》三十七類。

    明而未融,姚氏不取;要為有見!今按其中如“騷”、“七”之别類,“诏”、“冊”、“令”、“教”之分四類,“表”、“上書”、“彈事”之分三類,“啟”、“箋”、“奏記”、“書”之分四類,“頌”、“贊”、“符命”之分三類,“序”、“史論”、“史述贊”之分三類,(史論、史述贊皆史,漢紀傳後論贊要為序跋之類。

    )“诔”、“哀”、“吊文”、“祭文”之分四類,及“碑文”、“墓志”之别為二,如此之類,皆全不知體要;而因名立類,每類之文,或廑一兩篇。

    姚氏所謂“立名碎雜”者也。

    至《七發》諸篇不并入“騷”而别題“七”;策秀才諸問不題“策問”而題曰“文”;班、範前後《漢書·紀傳贊》不并入“史論”而别題“史述贊”;哀永逝諸文不并入“诔”或“吊文”而别題“哀”;如此之類,杜撰題目,展卷茫然,不得其解。

    姚氏所謂“立名可笑”者也。

     姚氏以《文選》之“序”、“史論”、“史述贊”并入“序跋”;“表”、“上書”、“彈事”并入“奏議”;“啟”、“箋”、“奏記”、“書”并入“書說”;“诏”、“冊”、“令”、“教”、“文”、“檄”并入“诏令”;“賦”、“騷”、“七”、“對問”、“設論”、“辭”、“連珠”并入“辭賦”;“诔”、“哀”、“吊文”、“祭文”并入“哀祭”;“碑文”、“墓志”并為“碑志”;“箴”、“銘”并為“箴銘”;“頌”、“贊”、“符命”并為“頌贊”;實較昭明為簡當!而别增“傳”與“狀”為一類;“贈序”、“雜記”昭明所無,以拾其遺;篹古文辭,要為明其倫類!顧挽近以來,或以昭明總集之眉目而相震驚;又捶桐城已死之虎,尋響捕風,崇《蕭選》而薄《姚篹》,以為不足與斯文;尚得為知其類也乎!或者又以《篹》不采《詩》為姚病!然韻散殊體,《詩》、《書》别經,自古已然,奚獨以為《姚篹》病!餘昔讀《四庫全書提要》撰錄總集,論文論理,發其殊途;而于篹例;阙然未有論列;因泝源《詩》、《書》而為《姚篹》疏通證明,發其大凡于此。

     二、《古文辭類篹》之本子 此《篹》當為姚氏未及論定之書。

    而通常習見者三本:一嘉慶季年姚氏門人興縣康紹镛巡撫粵東得武進李兆洛所藏刊本,而李氏任雠校焉。

    一道光五年江甯吳啟昌刊本;姚氏弟子管同、梅曾亮、劉欽任雠校焉。

    “康刻”據乾隆中葉姚氏主講揚州梅花書院釘本。

    而“吳刻”則據姚氏晚年主講鐘山書院所授本,與“康刻”本互有異同。

    蓋“康刻”入方苞、劉大櫆之文;而授“吳本”無雲,“以姚命”增入焉。

    意者姚氏亦知方、劉之不逮古作者;而阿好鄉人之私,卒有不自克也耶?“康刻”有圈點而“吳刻”祛圈點者。

    據雲“姚氏晚年嫌‘圈點,近時藝’,未及刊落”故以授吳而命去之也。

    然姚氏少子曰雉,藏父晚年訂稿本,字裡行間,圈點狼藉,又與“吳刻”之無圈點者不同;卒未聞末命刊去。

    可知姚氏此書畢生論篹,而未以為惬。

    “康刻”固早年手筆,“吳刻”亦不為定本矣!昔賢之竺老于學而不倦勤有如是者!迄光緒之世,滁州李承淵好姚氏書,參據康、吳兩刻,而見《史記》、前後《漢書》、《文選》及司馬光《資治通鑒》。

    宋元以後,康熙以前各家專集舊椠,有關姚氏《篹》錄之文者,随時校勘字句,用朱墨筆注上下方;其圈點則過自“雉本”,而得之雉鄉人蘭陵逸叟轉錄者也。

    既,博考群書,正其句讀,矻矻二十年,勒為定本,世傳滁州李氏“求要堂刊本”是也,殆視康、吳兩刻後來居上矣!“吳刻”之祛圈點,雲“本姚意”,然事無佐證,而圈點之于《姚篹》,實有不可祛者。

    考姚氏《答徐季疋書》稱“圈點啟發人意,愈解說”。

    及篹此書,圈點評注,厘訂再三。

    桂林呂璜者,自宜興吳德旋而私淑諸姚氏者也。

    嘗稱吳氏诰以讀《姚篹》之法,曰:“《古文辭類篹》,啟發後人,全在圈點。

    有連圈多而題下隻一圈兩圈者;有全無連圈而題下乃三圈者;正須從此領其妙處。

    末學不解此旨,好貪連圈;而不知文品之高,乃在通篇之古淡,而不必有可圈之句。

    知此則于文思過半矣!”語見《初月樓古文緒論》。

    而吳與姚氏同時交好,其言當有所本。

    今以吳氏之說,籀誦康、李兩刻,而窺其圈點用意之所存,誠有在尋常筆墨蹊徑之外者!知吳氏之言,不盡誣也! 挽近以來,徐州徐樹铮尤喜談姚氏之學,加墨此《篹》,且集上元梅曾亮、武昌張裕钊、桐城吳汝綸諸家批點,旁考諸集評識,标于“康刻”眉間,而折中以己意,最為精審!桐城文章老宿馬其昶、姚永概諸人,序而刻焉;所謂諸家評點《古文辭類篹》是也。

    則又于康、吳、李三刻之外,别成一家矣! 三、《古文辭類篹》之前因後果 巴陵吳敏樹曰:“今之所稱桐城文派者,始自乾隆間姚郎中姬傳稱私淑于其鄉先輩望溪方先生之門人劉海峰,又以望溪接續明人歸震川而為《古文辭類篹》一書,直以歸、方續八家,劉氏嗣之,其意蓋以古今文章之傳系之已也。

    ”(見王氏《續篹·吳與篠岑論文派書》。

    )由是學者多歸向桐城,号桐城派!猶前世所稱江西詩派者也。

    (參觀王氏《續篹例略》、曾滌生《歐陽生文集序》。

    )挽近或以古典文學少桐城,未為知桐城也!不知桐城派之起,所以救古典文學之極敝也!自康熙朝,侍郎方苞以古文鳴海内,上接明之歸有光;而有光之所以見重後世者,曾國藩《書歸震川文集後》言之綦詳;謂:“當時頗崇茁軋之習,假齊梁之雕琢,号為力追周秦者,往往而有!熙甫一切棄去,不事塗飾而選言有序,不刻畫而足以昭物情,與古作者合符,而後來者取則焉!”(原文見王氏《續篹》。

    )今考明自洪武而還,運當開國,其文章多昌明博大之音。

    永、宣以後,安享太平,多台閣雍容之作。

    作者遞興,皆沖融演迤,不事鈎棘,而楊士奇文章特優,一時制诰碑版,出其手者為多!仁宗雅好歐陽修文,而士奇文得其仿佛,典則穩稱,後來館閣著作,沿為流派,所謂台閣體,是也!廟堂之上,郁郁乎文!弘正之間,茶陵李東陽出入元明,沿流唐代,擅聲館閣,推一代文宗,而門下士北地李夢陽、信陽何景明異軍突起,乃曰“文必秦漢,詩必盛唐,非是弗道”;曰:“古文之法亡于韓。

    ”為文故作艱深,鈎章棘句,至不可句讀,持是以号于天下,而唐宋之文掃地以盡!既北地、信陽之派轉相摹拟,流弊漸深,論者乃稍稍複理唐宋之墜緒以相撐拄!蓋宋元以來,文以平正典雅為宗,其究漸流于庸膚;庸膚之極,不得不變而求奧衍。

    王、季之起,文以沈博偉麗為宗,其極漸流于虛驕,虛驕之極,不得不返而求平實。

    一張一弛,兩派疊為勝負,蓋皆理勢之必然!至嘉靖之際,曆城李攀龍、太倉王世貞踵起,更衍何、李之緒論,謂:“文自西京,詩至天寶而下,俱無足觀!”而世貞才尤高,地望尤顯,聲華意氣,籠蓋四海。

    獨歸氏紹述歐、曾,矯以清真,至诋世貞為妄庸巨子。

    自明之季,學者知由韓、柳、歐、蘇沿洄以溯秦漢,而不為鈎章棘句者,歸氏之力也! 苞敩歸氏而衍其旨,力崇雅澹而排塗飾,倡義法;謂:“自南宋以來,古文義法不講久矣!吳越間遺老,尤放恣無一雅潔者。

    古文不可入語錄中語,魏晉六朝人藻麗俳語,漢賦中闆重字法,詩歌中隽語,南北史佻巧語。

    ”(見沈廷芳《書方望溪先生傳後》。

    )故曰:“桐城派之起,所以救古典文學之極敝”也!後之所以浸不厭人意而别出陽湖派、湘鄉派者以此;然初之能風靡一世而莫之京者亦以此!其鄉人劉大櫆繼之,遺風遂暢。

    姚氏嘗受古文法于劉氏,然自以所得為文,不盡用劉氏法。

    劉氏為文學莊子,尤喜摹昌黎,而氣不足以舉其辭!其篇法之潔,不如方氏;而意度之舂容,又視姚為遜。

    論者胥稱三家,而劉氏有蜂腰之譏也!顧當劉氏之世,吾常州堠山錢氏有伯坰字魯思者,嘗親受業劉氏之門,時時誦師說于其友陽湖恽敬、武進張惠言。

    州部士夫,素勝俪語,而張氏辭賦能追司馬相如、楊雄之所為,撰《七十家賦鈔》,尤藉藉人口,厥後乃多治古文者。

    于是常州有桐城之學!此則著于陽湖陸祁孫《七家文鈔序》者,可考按也!(文見王氏《續篹》。

    )然在桐城士夫,方欲螟蛉我常州人而诏之曰“似我似我”。

    讵知州濱具區而處,山水明麗,風土所會,绮體為近;雖有大力者莫之能回!士之學為文章者,莫不取徑漢魏六朝;晚乃效韓愈、歐陽修為古文,(恽敬《張臯文墓志銘》曰:“少為辭賦,嘗拟司馬相如、揚雄之言;及壯為古文,效韓氏愈、歐陽氏修。

    ”文見王氏《續篹》。

    )其能者,實能屬辭瑰偉,聲情健茂;以視桐城之上承歸氏,“修辭雖極雅潔,然行文不敢用一華麗非常字”者,(曾國藩曰:“方溪修辭極雅潔,無一俚語俚字,然其行文不敢用一華麗非常字。

    ”見薛福成《論文集要·曾文正公論文上》。

    )頗亦足救聲味稀淡之病,學者稍稍好之。

    于是附庸蔚為大國,而有陽湖派之目!迨李兆洛起,則尤盛揚其波,篹錄《骈體文鈔》以與姚氏此《篹》作旗鼓之當,而崇漢魏六朝為不祧之祖;至謂學古人之文舍是末由!泾縣包世臣作《李氏傅》,所謂“時論方崇歸、方,薄骈體而揚散行;而先生則謂‘唐宋傳作,無不導源漢魏;漢魏之骈體,即唐宋散行之祖’”者也!雖然,李氏自為文之“澂然而清”、“秩然有序”,則固揆之陸氏序《七家文鈔》所稱“由望溪而上求之震川”,殊途而合轍者。

    顧王氏續篹,取恽敬、張惠言而不收李氏文者;倘謂恽、張之源出桐城,陸氏序明著之;而李氏《骈體文鈔》之于姚氏此《篹》有違指也耶?抑何暖暖姝姝一先生之言而不自廣也! 自李鈔骈體,開設戶牖,而陽湖古文之學,乃别出于桐城,然其流所衍,比之桐城為狹!而桐城派三字,始于題自姚氏,姚氏以前,罔有也!新安程晉芳、曆城周永年與姚氏歡好,為之語曰:“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見姚氏《劉海峰先生八十壽序》,文載王氏《續篹》。

    曾國藩《歐陽生文集序》隻稱周書昌語,而近來興化李詳論桐城派,以為程語斥曾非是。

    然姚序并稱程、周,語意甚明,曾特遺程耳,不必李之為是而曾之為非也。

    特以姚序為準,而附辨其說于此。

    )隐若以姚氏承方、劉而相推肩斯文之統。

    姚氏亦曰:“經學之盛在新安,古文之盛在桐城。

    ”(見《吳定金先生榜墓志銘》。

    )一時之言文章者,翕然歸服焉!然姚氏不敢以自承,其與王惕甫書,但自居于宋穆伯長、柳仲塗一流,為揚徽之首塗,聲聞過情,姚氏若有歉然!徒以乾嘉諸老,姚氏最老壽,從容論說,深造而自有得。

    其文為世所稱誦者,詞旨淵雅,夐絕塵表。

     姚氏既死,而門弟子播天下者,稱述其術,竺好而不厭。

    上元有管同、梅曾亮,桐城有方東樹、姚瑩,四人者稱高第弟子;而梅曾亮名最高!然梅氏之文,浸淫六朝,(見梅氏《管異之文集書後》,載王氏《續篹》。

    )意度蕭閑,而辭句矜練,于陽湖諸老為近,而與姚氏不同。

    (吳敏樹《記鈔本震川文後》曰:“梅先生為餘言:‘歸氏學自桐城方靈臯氏,後姚姬傳氏得之。

    ’梅先生蓋親受學于姚氏,而其為文之道亦各異。

    ”見王氏《續篹》。

    )顧同時憙宗姚氏者,群尊梅氏為魁,如孔門之有若焉!姚氏之薪火,于是為烈!複有朱琦、龍啟瑞、王拯、曾國藩、馮志沂、邵懿辰之徒,相與附麗。

    于是桐城古文之學大張! 諸人者,既一時通儒碩望;而曾氏為《歐陽生文集序》,複條其流衍,亟推姚氏,至列之《聖哲畫像記》,以為“粗解文章,由姚先生啟之也!”曾氏于鹹同之際,勳名莫二,又為文章領袖:其說一出,有違之者,懼為非聖無法;而姚氏之名益尊,昭昭然若揭日月!獨吳敏樹《與書歐陽篠岑》,以曾氏《歐陽生文集序》稱引相及,力自剖别,謂:“非素喜姚氏者。

    時論稱劉姚之學,習于名而未稽其實;譬之江西詩派,姚氏特呂居仁之比爾!劉氏更無所置。

    ”而心折者在歸、方;謂:“歸氏之文,高者在神境;而稍病虛,聲幾欲下。

    望溪之文,厚于理,深于法,而或未工于言。

    然此二家者皆斷然自為一代之文,而莫能尚焉者也!”(原文載王氏《續篹》。

    )顧曾氏則以為“姚氏突過歸、方,吳氏比之呂居仁,譏評少過!劉氏誠非有過絕輩流之詣。

    姚氏則深造自得,其文為世稱誦者,皆義精詞俊,惜少雄直之氣,驅邁之勢!然姚氏固有偏于陰柔之說,又嘗自謝為才弱矣!而其辨文章之源流,識古書之真僞,論文亦多詣極之語,有古人所未嘗言,姚氏獨抉其微而發其蘊者!惟極稱海峰,不免阿私所好,要未可與海峰同類而并薄之也!”(見曾氏《複吳南屏兩書》,載王氏《續篹》。

    )斯為平情之論!然吳氏非素喜姚;而文之意境閑眇,神逸而韻流,乃與姚為不期之似!(王氏《續篹例略》曰:“南屏沉思孤往,其适于道也;與姚氏無乎不合。

    ”)曾氏論文從姚入而不必從姚出;其自為文以光氣為主,以音響為輔;力矯桐城懦緩之失,探源楊、馬,專宗退之,奇偶錯綜,而偶多于奇,複字單誼,雜廁相間,厚集其氣,使聲采炳煥而戛焉有聲。

    此又異軍特起于桐城之外而自樹一派,可名之曰湘鄉派。

    (王氏《續篹例略》曰:“曾文正公亟許姬傳。

    然尋其聲貌,略不相襲;以雄直之氣、宏通之識發為文章,冠絕古今。

    ”)流風所被,桐城而後,罕有抗顔行者!門弟子著籍甚衆,其尤倬倬者,則有武昌張裕钊、桐城吳汝綸、遵義黎庶昌、無錫薛福成,亦如姚氏之四大弟子。

    薛氏緻力事功,未遑殚精學問;而雄直之氣,無忝于師門。

    (黎庶昌《庸庵文編序》曰:“叔耘辭畢醇雅有法度,不規規于桐城論文,而氣息與子固、穎濱為近。

    ”)黎氏入官雖早,然治文字頗劬,其持論大指以為“桐城宗派之說,流俗相沿以隃百歲,其敝至于淺弱不振;為有識者所譏!然本朝之文,其體實正自望溪方氏至姚先生而詞始雅洯。

    至曾文正公始變化以臻于大。

    循姚氏之說,屏棄六朝骈麗之習,以求所謂神理、氣味、格律、聲色者,法愈嚴而體愈尊。

    循曾氏之說,将盡取儒者之多識、格物、博辨、訓诂,一内諸雄奇萬變之中,以矯桐城末流虛車之飾。

    其道相資,亡可偏廢。

    ”(見黎氏《續古文辭類篹序》。

    )于是上赓《姚篹》以闡揚師法而救桐城之敝。

    此于湘鄉之學,特究阃奧;如桐城之有《姚篹》,陽湖之有《李鈔》矣!張氏于曾門四子才最高;而吳老壽,至清季猶存,屹然海内文伯;而獨心折張氏,以為:“桐城諸老,氣清體潔,海内所宗;獨雄奇瑰玮之境尚少!蓋韓公得楊、馬之長,字字造出奇崛。

    歐陽公變為平易,而奇崛乃在平易之中,後儒但能平易,不能奇崛,則才氣弱薄,不能複振。

    此一失也!曾文正公出而矯之,以漢賦之氣運之,而文體一變;故卓然為一代大家!近時張廉卿又獨得于《史記》之谲怪,蓋文氣雄俊不及曾,而意思之恢詭,解句之廉勁,亦能自成一家。

    是皆由桐城而推廣以自為開宗之一祖!所謂有所變而後大者也!”(見吳氏《與姚仲實論文書》。

    )吳之才雄;而張則以意度勝。

    二人者,造詣不同,而祢曾則一。

    桐城已在祧列,而桐城之再盛,要以其縣人馬其昶為後勁!其昶少小耽文章,嘗請古文義法于吳氏。

    吳氏則戒作宋元人語曰:“是宜多讀周、秦、兩漢時古書。

    ”此湘鄉之師法;而非桐城家言也!又言:今天下宿乎文者,無過張廉卿。

    子往問焉,吾為之介。

    賦詩一篇,諧莊雜出,謂“得之桐城者宜還之桐城”。

    (見馬氏《書張廉卿先生手劄後》。

    )此特一時谑戲之言,而不必以為定論!顧馬氏則自以守其邑先正之法,之後進,而義無所讓,有《抱潤軒集》。

    義甯陳三立跋其目曰:“曾、張而後,吳先生之文至矣!然過求壯觀,稍涉矜氣。

    作者之不逮吳先生,而淡簡天素,或反掩吳先生者以此也!”蓋吳氏闳湘鄉之師法;而馬氏襲桐城之家風,故不同也。

    侯宮林纾特與馬氏友善,又自稱“文章見賞吳氏”(見林氏《贈馬通伯序》。

    ),依桐城之末光,清季之言文章者宗焉!顧其文氣矜為隆,殆甚吳氏;匪馬氏之體氣閑适,上追姚氏者可比!馬氏妻弟曰姚永概者,姚氏之從孫也,擅其家學,有《慎宜軒文集》,其為文章,遣言措意,切近的當,而自澹蕩有緻,可謂“聿修厥德,無忝爾祖”者!(林氏《慎宜軒文集序》曰:“叔節慎宜軒文,氣專而寂,澹宕而有緻,不矜奇立異,而言皆衷于名理;是固能祢其祖矣。

    ”)此與馬氏皆足以殿桐城之後勁者矣!顧并馬、姚之世,有生桐城之鄉而不為桐城之文者,陳澹然也!兀傲自多,雅不喜桐城家言,自命能為太史公,下筆不自休,其至者權奇動宕,恣肆自喜。

    馬、姚二氏于其文不甚相合,而亦推其能自力也;(見陳衍《送陳劍劍潭南歸序》。

    )故以附于桐城之末。

     世之毀譽桐城者,徒為尚口之争,罕有條貫之紀!獨念桐城者,讓清一代文學之中堅也,不有所述,監觀何從!近儒梁任公先生《清代學術概論》,叙以短論,特用以為漢學之襯筆。

    語言而不詳;以其于文學非專治也!餘搜篹近代文學史料十餘年,差有采獵,而董理未遑,謹篹桐城始末,以補梁氏書之阙!亦文章得失之林也!甯隻以供讀《姚篹》者之參考也哉! 四、《古文辭類篹》之讀法 讀書之法,貴能觀其會通。

    而欲觀其會通,必先分部互勘,非然,則以籠統為會通矣!餘前論學江蘇省立第三師範學校,嘗拟《姚篹》之讀法有二: 第一,分體分類讀 學文之道,首在辨體。

    姚氏此篹,分十三體,《王續》因之。

    而其文章之得失,不可不依體為斷。

    每體各有一定格律,凜然不可侵犯。

    甯都魏禧論蘇明允《上田樞密書》,“首句‘天之所以與我者豈偶然哉’,便已無體!書以道情,開口一句挺然便出議論,直作論耳!書雖文,要與面談相似”(見張潮輯《日錄論文》。

    ),此實不易之論。

    雖老泉複起,不能以自解也!姚氏亦稱“韓退之《伯夷頌》,似太史公論贊,非頌體”;而以入論辯類。

    至曾國藩論文章之美,分陽剛與陰柔,曰:“陽剛者氣勢浩瀚。

    陰柔者韻味深美。

    浩瀚者噴薄而出之。

    深美者吞吐而出之。

    論辯、詞賦、奏議、哀祭、傳志、叙記宜噴薄。

    序跋、诏令、書牍、典志、雜記宜吞吐。

    其一類中微有區别者:如哀祭雖宜噴薄,而祭郊社祖宗則宜吞吐。

    诏令雖宜吞吐,而檄文則宜噴薄。

    書牍雖宜吞吐,而論事則宜噴薄。

    ”(見《求阙齋日記》。

    )亦各有所宜也。

    此外如曾氏評韓愈《殿中少監馬君墓志銘》雲:“志墓之文,懼千百年後,谷遷陵改,見者不知誰氏之墓,故刻石以文告之;語氣須是對不知誰何之人說話;此文少乖,似哀诔文序。

    ”(見薛福成《論文集要·曾文正公論文上》。

    )須于此等處細意看,乃知一體有一體之格。

    然言文學而一以體格為主,似不免太落迹象,拘于形式而忽于内容;必以内容之分類輔之,而加以觀察,則文之表裡精粗無不到,全體大用無不明矣!若論文學之内容,不外三事:一曰記事;二曰說理;三曰表情。

    試以姚篹十三類為喻:曰“傳狀”、“碑志”、“雜記”,文體之适于記事者也。

    曰“論辯”、“序跋”、“奏議”、“箴銘”,文體之宜于說理者也。

    曰“書說”、“贈序”、“诏令”、“頌贊”、“詞賦”、“哀祭”,文體之用以表情者也。

    然傳狀有系論贊以昭監戒;雜記或出議論以發慨歎;則記事也而說理表情寓焉。

    論辯著陳事由以立斷案;序跋次第篇藉以見作意;則說理也而記事不廢焉。

    奏議貴乎責難;贈序志于勸善;則表情也而說理麗焉。

    頌贊必系行實;哀诔首詳履曆;則表情也而記事先焉。

    大抵記事欲其實,不欲其誇。

    說理欲其顯,不欲其奧。

    抒情欲其真,不欲其飾。

    記事宜于賦,說理貴用比,表情妙托興。

    “賦”、“比”、“興”者,《詩》“六義”之三。

    叙物以言情謂之賦;情盡物也。

    索物以托情謂之比,情附物也。

    觸物以起情謂之興;物動情也。

    賦直而興微。

    比顯而隐。

    比之與興,雖同是托外物;但比意雖切而卻淺,興意似闊而味長。

    人知詩之有賦、比、興;而不知一切文學之不外于賦、比、興。

    所謂記事宜于賦,說理貴用比,表情妙托興者,特就其大概言之爾!若細論之,則一體文學自有一體文學之賦、比、興。

    試以《姚篹》所錄者為例:賦者如事直陳,則有如秦始皇《泰山刻文》,班孟堅《封燕然山銘》,韓退之《曹成王碑》,蘇子瞻《表忠觀碑》,晁無咎《新城遊北山記》,記事文之出于賦者也。

    賈生《過秦論》,韓退之《原道》、《原性》、《師說》,柳子厚《封建論》,李習之《行己箴》,張子《西銘》,說理文之出于賦者也。

    司馬子長《報任安書》,劉子政《極谏外家封事》,韓退之《送董邵南序》,柳子厚《寄京兆許孟容書》、《與蕭翰林俛書》,表情文之出于賦者也。

    比者以彼喻此,則有如韓退之《毛穎傳》,柳子厚《種樹郭橐駝傳》,蘇明允《木假山記》,記事文之出于比者也。

    韓退之《守戒雜說》,蘇明允《樂論》,說理文之出于比者也。

    韓退之《應科目時與人書》、《送楊少尹序》,表情文之出于比者也。

    興者托物興辭,則有如韓退之《圬者王承福傳》、《藍田縣丞廳壁記》,柳子厚《山水諸記》,記事文之出于興者也。

    揚子雲《酒箴》,張夢陽《劍閣銘》,歐陽永叔《集古錄自序》,說理文之出于興者也。

    楊子幼《報孫會宗書》,韓退之《送孟東野序》,表情文之出于興者也。

    即此可知一體文學有一體之賦、比、興;固不限于記事宜于賦,說理貴用比,抒情妙托興矣!明乎賦、比、興之分類;而後言文學始造微也! 第二,分代分人讀 文章一代有一代之風尚,一人有一人之面目。

    孟子論誦《詩》讀《書》,必推及于知人論世。

    然不分代分人看,亦無以知人論世也。

    讀《姚篹》、《王續》二書,既分類看以明文之因體而殊;尤不可不分代看以知文之代殊。

    而一代之中,風尚攸同;然作者性情不能無異,尤必分人看以體認各家面目。

    朱子雲:“學文學詩,須看得一家文字熟,向後看他人亦易知。

    ”(見《語錄》。

    )姚氏亦雲:“凡學詩文,且當就此一家用功良久,盡其能,真有所得,然後舍而之他。

    不然,未有不失于孟浪者!”(見方東樹《昭味詹言引》。

    )曾國藩曰:“初學揣摩古人文,惟須先認其貌,後觀其神,久之自能分别蹊徑。

    ”(見《日記》。

    )斯皆經驗有得之談。

    而讀一家之文,能先檢讀《二十四史》本傳以為知人論世之資,則體認親切而益有味矣!今按《姚篹》、《王續》所錄自晚周以下作者:凡晚周二十六人,曰楚莫敖、子華、趙良、陳轸、蘇秦、蘇代、蘇厲、張儀、淳于髡、範雎、虞卿、樂毅、周、孫臣、魯仲連、觸詟、馮忌、蔡澤、中旗、信陵君、魏加、汗明、黃歇、屈原、宋玉、莊辛、景差。

    凡秦三人,曰秦始皇、李斯、陳餘。

    凡前漢三十八人,曰漢高帝、漢文帝、漢景帝、漢武帝、漢昭帝、漢宣帝、漢元帝、賈山、賈生、晁錯、鄒陽、枚乘、太史公談、東方曼倩、司馬長卿、董子、淮南王安、淮南小山、嚴安、主父偃、吾丘子贛、司馬子長、路長君、張子高、魏弱翁、趙翁孫、庶子王孫、楊子幼、蕭長倩、賈君房、劉子政、匡稚圭、侯應、谷子雲、耿育、賈讓、揚子雲、劉子駿。

    凡東漢七人,曰漢光武帝、班孟堅、傅武仲、張平子、崔子玉、王子山、諸葛孔明。

    凡魏一人,曰王仲宣。

    凡晉六人,曰張夢陽、張茂先、潘安仁、袁彥伯、劉伯倫、陶淵明。

    凡宋一人,曰鮑明遠。

    凡唐四人,曰元次山、韓退之、柳子厚、李習之。

    凡宋八人,曰歐陽永叔、曾子固、蘇明允、蘇子瞻、蘇子由、王介甫、張子、晁無咎。

    凡明一人,曰歸熙甫。

    凡清四十一人,曰方靈臯、劉才甫(以上《姚篹》)、姚南青、朱梅崖、彭秋士、彭尺木、羅台山、姚姬傳、魯絜非、吳殿麟、秦小岘、恽子居、王悔生、張臯文、陸祁孫、陳碩士、姚石甫、鄧湘臯、周星叔、呂月滄、劉孟塗、姚春木、毛生甫、吳仲倫、管異之、梅伯言、方植之、張石州、朱伯韓、馮魯川、曾滌笙、吳子序、龍翰臣、彭子穆、王定甫、邵位西、魯通甫、戴存莊、孫子餘、管小異、吳南屏(以上《王篹》),都一百三十六家;而桐城派之所自衍者,厥惟四家,曰司馬遷(子長)、韓愈(退之)、歐陽修(永叔)、歸有光(熙甫)。

    蓋司馬遷之文所以卓絕千古,自成一家者,徒以叙事之中有唱歎而已。

    一推其原,蓋本于《詩三百》,所謂“言之不能盡,而發于咨嗟詠歎之餘”者是也。

    《國風》而後,屈原得之。

    《楚辭》而後,太史公得之。

    香草美人,靈均借以抒幽憤;《刺客》、《滑稽》,史遷假以發牢騷;其所以抒發者不同,而所抒發之者則一。

    《太史公自序》稱:“屈原放逐,著《離騷》。

    《詩三百》,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

    此人皆意有所郁結,不得通其意。

    故述往事,思來者。

    于是卒述陶唐以來,至于麟止。

    ”然則《太史百三十篇》,其文則《史記》也;其情則《詩》、《騷》也。

    以其情出于《詩》、《騷》,故有唱歎;因有唱歎,故有不盡之意;因有不盡之意,故有神韻。

    後世得此神韻而發之于卓荦為傑者,韓愈也。

    其次才力稍遜,而蓄之以纡徐之妍者,歐陽修、歸有光也。

    世稱“唐宋八家”,韓、柳弁首;而後學所宗,端在韓愈。

    然按愈《答尉遲生書》稱:“所謂文者,行峻而言厲,心醇而氣和,昭晰者無疑,優遊者有餘。

    ”(書載《姚篹》)其自為文,安雅而奇崛。

    厥後李翺(習之)學其安雅,庶幾“優遊者有餘”、“心醇而氣和”者乎!皇甫湜似其奇崛,倘雲“昭晰者無疑”、“行峻而言厲”者乎!是皇甫湜、李翺皆有韓愈之一體。

    其衍李翺之“優遊”一體者,至則為歐陽修(永叔)之神逸;不至則為曾鞏(子固)、蘇轍(子由)之清謹。

    其衍皇甫湜之“奇崛”一派者,至則為王安石(介甫)之峻奧,不至則為蘇洵(明允)、蘇轼(子瞻)之奔放。

    而歐陽修深遠矣!興化劉熙載曰:“太史公,韓得其雄,歐得其逸。

    雄者善用直捷,故發端便見出奇。

    逸者善用纡徐,故引端乃觇入妙。

    ”又曰:“歐陽公文,幾于史公之潔;而幽情雅韻,得騷人之指趣為多。

    ”“屈子《蔔居》,《史記·伯夷傳》,妙在于所不疑事,參以活筆。

    歐文往往似此。

    ”(見《文概》。

    )魏禧曰:“歐文之妙:隻是說而不說,說而又說,是以極吞吐往複參差離合之緻。

    史遷加以超忽不羁,故其文特雄。

    ”(見張潮輯《日錄論文》。

    )此歐陽修之出司馬遷可征者也;方苞曰:“震川之文,發于親舊及人微而語無忌者,蓋多近古之文。

    至事關天屬,其尤善者,不事修飾,而情辭并得,使覽者恻然有隐,其氣韻蓋得之子長;故能取法歐、曾而少更其形貌耳!”(見方氏《書震川文集後》。

    )姚鼐亦言:“歸震川之文,于不要緊之題,說不要緊之話,卻自風神疏淡,是于太史公深有會處。

    ”此歸有光之出司馬遷可征者也。

    昔賢論江西詩派“一祖三宗”。

    祖者杜甫;三宗者,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也。

    倘以桐城派為衡,曰韓愈、歐陽修、歸有光,庶幾桐城之“三宗”也。

    所謂“一祖”者,惟司馬遷足當其人耳! 第三,分學讀 或者謂:“姚氏此《篹》文章雖美,聊無裨于學術者。

    ”不知文章學術,本是兩事。

    文章貴美,學術崇真。

    文章之美在情韻;而學術之真在智識;即不學,奚損于文章之美!況國人之“文以載道”,昔賢早垂明訓;文章之事,亦未必絕無當于學。

    姑拟分學讀一法以廣其意。

    謂予不信,請陳其目: (甲)通論 太史公談《論六家要指》、歐陽永叔《唐書·藝文志序》、曾滌生《聖哲畫像記》、曾滌生《緻劉孟容書》、劉才甫《息争》 (乙)道家文學 歸熙甫《張雄字說》(論老之知雄守雌)、梅伯言《韓非論》(論非之不善用老)、姚姬傳《莊子章義序》、梅伯言《書〈莊子〉後》、柳子厚《辨〈列子〉》、柳子厚《辨〈文子〉》、柳子厚《辨〈鹖冠子〉》、梅伯言《〈淮南子〉書後》、姚姬傳《揚雄大元目錄序》、吳仲倫《書〈抱樸子〉後》 (以上道家諸子考論) 屈原《遠遊》、司馬長卿《大人賦》、張平子《思玄賦》、吳南屏《新修呂仙亭記》 (以上道家之遊仙文學) 劉伯伶《酒德頌》、陶淵明《歸去來辭》、蘇子瞻《前赤壁賦》、蘇子瞻《後赤壁賦》、蘇子瞻《方山子傳》、蘇子瞻《超然台記》、蘇子由《武昌九曲亭記》、歸熙甫《筠溪翁傳》、歸熙甫《畏壘亭記》、劉才甫《樵髯傳》(以上消搖遊生活)、潘安仁《秋興賦》、潘安仁《笙賦》、蘇子瞻《遊桓山記》(以上及時行樂)、揚子雲《解嘲》、張茂先《鹪鹩賦》(以上知足不辱) (以上道家之人生哲學) (丙)儒家文學 王介甫《讀〈孔子世家〉》、韓退之《送王秀才埙序》(說孔、莊、孟、荀之淵源)、歐陽永叔《鄭荀改名序》(辨荀、老之異)、韓退之《讀〈荀子〉》、曾子固《新序目錄序》、方植之《書言後》、姚姬傳《儀鄭堂記》(論漢學)、姚姬傳《贈錢獻之序》(論漢以後儒學之變遷)、曾滌生《送唐先生南歸序》(論漢以後儒學之變遷)、曾子固《徐幹中論目錄序》、吳南屏《書〈文中子說〉後》、朱梅崖《道南講授序》(論宋五子)、吳殿麟《重建紫陽書院記》(論朱學)、彭尺木《〈南畇先生遺書〉序》(論朱之可通于王)、曾滌生《書〈學案小識〉後》(論陸王、顔李之蔽)、姚姬傳《複蔣松如書》(論漢宋之得失)、鄧湘臯《〈船山遺書〉序》(論漢宋之會通)、曾滌生《〈朱慎甫遺書〉序》(論清代漢學之末流)、曾滌生《複賀耦耕中丞書》(論清儒學風之極敝) (以上曆代儒學考論) 董仲舒《對賢良策三篇》、劉子政《條災異封事》、劉子政《上星孛奏》(以上論天人相與之際)、韓退之《原性》、李習之《複性書》、王介甫《原過》、張子《西銘》、曾滌生《答劉孟蓉書》(論學以複性)、曾滌生《送劉淑雲南歸序》(論盡性踐形)、曾滌生《複陳虎臣書》(論主靜。

    以上論盡性)、崔子玉《座右銘》、韓退之《遊言行好惡知名五箴》、李習之《行巴箴》、王悔生《座右箴》、曾滌生《立志居敬主靜謹言有恒五箴》、朱伯韓《名實說》(以上論修身)、恽子居《先賢仲子立石文》(論春秋君父之義)、歐陽永叔《太常博士周君墓表》(孝)、王介甫《臨川王君墓志銘》(孝)、歸熙甫《歸氏二孝子傳》、劉才甫《胡孝子傳》、朱梅崖《蘭陔愛日圖記》(孝)、姚姬傳《蕭孝子祠堂碑文》、姚姬傳《贈文林郎鎮安縣知縣婺源黃君墓志銘》(孝)、朱伯韓《北堂侍膳圖記》(孝)、梅伯言《艾方來家傳》、曾滌生《诰封光祿大夫曾府君墓志銘》(孝)、曾滌生《台洲墓表》(孝)、吳南屏《許孝子傳》、管異之《孝史序》、韓退之《諱辨》、韓退之《複仇議》、柳子厚《駁〈複仇議〉》、王介甫《複仇解》、蘇明允《族譜引》(論親親之原于孝)、梅伯言《家譜約書》、彭子穆《讀〈蔡仲之命〉》(論周公之處兄弟)、姚姬傳《亡弟君俞權厝銘》(弟)、吳南屏《亡弟雲松事狀》(弟)、姚姬傳《翰林院庶吉士侍君權厝銘》(義夫。

    以上倫理觀念)、龍翰臣《宋伯姬論》、宋玉《神女賦》、宋玉《登徒子好色賦》(兩賦描寫女子之發乎情,止乎禮義,皆儒家倫理也)、曾子固《列女傳目錄序》、匡稚圭《戒妃匹勸經學疏》、歐陽永叔《泷岡阡表》、歐陽永叔《南陽縣君謝氏墓志銘》、王介甫《曾公夫人萬年太君王氏墓志銘》、王介甫《仙居縣太君魏氏墓志銘》、歸熙甫《魏節婦傳》、歸熙甫《王烈婦傳》、歸熙甫《魏節婦傳》、歸熙甫《先妣事略》、方靈臯《二貞婦傳》、方靈臯《書孝婦魏氏詩後》、朱梅崖《黃貞女傳》、彭尺木《曾孝女傳》、姚姬傳《張貞女傳》、姚姬傳《記蕭山汪氏兩節婦事》、姚姬傳《旌表貞節大姊六十壽序》、吳殿麟《王節母傳》、張臯文《先妣事略》、姚石甫《來孝女傳》、鄧湘臯《黃虎癡繼室陳氏墓志銘》、梅伯言《鮑母謝孺人家傳》、梅伯言《朱孺人墓志銘》、梅伯言《倪孺人墓志銘》、梅伯言《書楊氏婢》、曾滌生《歐陽氏姑婦節孝家傳》、陳岱雲《妻易安人墓志銘》、曾滌生《丁烈婦墓表》(以上倫理婦女觀念) (以上儒家之人生哲學) 曾子固《宜黃縣學記》、曾子固《筠州縣學記》、王介甫《慈溪縣學記》、曾滌生《江甯府學記》、曾滌生《送呂介存南遊序》(以上論古代教學之法)、梅伯言《書〈後漢書〉後》、梅伯言《書複社人姓氏後》(以上論教學之敝)、韓退之《進學解》、曾子固《墨池記》、吳子序《城南書舍圖序》(以上論自學之法) (以上儒家之教學法) 韓退之《處州孔子廟碑》、歐陽永叔《襄州穀城縣夫子廟碑記》、蘇子由《東軒記》(論顔子之樂)、曾子固《徐孺子祠堂記》、韓退之《施先生墓志銘》、歐陽永叔《胡先生墓表》、歐陽永叔《徂徕石先生墓志銘》、歐陽永叔《孫明複先生墓志銘》、歐陽永叔《連處士墓表》、王介甫《王深甫墓志銘》、姚姬傳《朱竹君先生傳》、羅台山《鄧先生墓表》、張臯文《祭金先生文》、恽子居《張臯文墓志銘》、鄧湘臯《例授修職郎歲貢生候選訓導鄒君墓志銘》、梅伯言《戶部郎中湯君墓志銘》、梅伯言《國子監學正劉君墓表》、曾滌生《羅忠節公神道碑銘》、曾滌生《仁和邵君墓志銘》、曾滌生《唐确慎公墓志銘》、曾滌生《苗先麓墓志銘》、曾滌生《翰林院侍讀學士丁君墓志銘》、曾滌生《翰林院庶吉士遵義府學教授莫君墓表》、曾滌生《鄧湘臯先生墓表》、曾滌生《祭湯海秋文》 (以上儒家之學者人格) (丁)墨家文學 柳子厚《辨〈晏子春秋〉》、管異之《讀〈晏子春秋〉》 (戊)法家文學 蘇子瞻《韓非論》(排道、法)、李斯《論督責書》、蘇子瞻《論始皇扶蘇》(論秦法治之敝)、蕭長倩《入粟贖罪議》 (己)兵家文學 姚姬傳《讀〈司馬法〉〈六韬〉》、姚姬傳《讀〈孫子〉》、蘇明允《孫武》 (以上兵家考論) 晁錯《言兵事書》、晁錯《論守邊備塞書》、晁錯《論募民徙塞下書》、趙翁孫《屯田奏》、蘇明允《論項籍》、蘇明允《論禦将》、蘇子瞻《練軍實》、蘇子瞻《論勇敢》、蘇子瞻《論戰守》、蘇子瞻《策斷中》、《策斷下》 (以上兵家權謀論) (庚)農家文學 晁錯《論貴粟疏》、賈生《論積貯疏》 (以上古農家言) 賈讓《治河議》、曾子固《襄州宜城縣長渠記》、曾子固《序越州鑒湖圖》 (以上水利) 韓退之《潮州祭神文》、曾子固《越州趙公救災記》 (以上荒政) 柳子厚《種樹郭橐駝傳》、歸熙甫《歸府君墓志銘》、歸熙甫《守耕說》、曾滌生《大界墓表》 (以上農家生活) (辛)縱橫家文學 柳子厚《辨〈鬼谷子〉》、劉子政《戰國策序》、曾子固《戰國策目錄序》 (以上縱橫家考論) 蘇季子《說燕文侯》、蘇季子《說趙肅侯》、蘇季子《說韓昭侯》、蘇季子《說魏襄王》、蘇季子《說齊宣王》、蘇季子《說齊闵王》、蘇代《約燕昭王》(以上言縱)、範雎《說秦昭王》、張儀《說魏哀王》、張儀《說楚懷王》、張儀《說韓襄王》、黃歇《說秦昭王》(以上言橫) (以上縱橫之策) 此文之涉于諸子九流者也。

    其涉于小學者則有: 曾滌生《鈔朱子小學書後》、曾滌生《複李眉生書》(論古文家用字之法)、曾滌生《與朱仲我書》(論轉注) 其涉于經說者則有: 劉子駿《移讓太常博士書》(西漢今古文之争)、蘇明允《易論》、張臯文《丁小疋鄭氏易注後序》、姚姬傳《複休甯程南書》(論易之圖書。

    以上易)、蘇明允《書論》、王介甫《書義序》、姚姬傳《辨〈逸周書〉》(以上書)、蘇明允《詩論》、王介甫《詩義序》、梅伯言《書毛鄭異同考》(以上詩)、王介甫《周禮義序》、姚南青《複某公書》(論周禮非劉歆僞竄)、韓退之《讀儀禮》、曾滌生《書儀禮釋官後》、劉子駿《毀廟議》、韓退之《禮袷議》、蘇子瞻《圜丘合祭六議劄子》、姚姬傳《複孔約論禘祭書》、韓退之《改葬服議》、吳殿麟《答金理函書》(論殇服)、曾滌生《複劉霞仙中丞書》、曾滌生《孫芝房侍講刍論序》(以上論禮)、蘇明允《樂論》、歸熙甫《二石說》(以上論樂)、司馬子長《十二諸侯年表序》(序《春秋左傳》傳授之源流)、姚姬傳《左傳補注序》、管異之《讀三傳》、龍翰臣《春秋王不稱天辨》、龍翰臣《君氏卒》、龍翰臣《及晉處父盟》、龍翰臣《逆婦姜于齊》、龍翰臣《君弑賊不讨不書葬》、龍翰臣《論外臣書歸書入例》(以上論《春秋》)、柳子厚《〈論語〉辨》、曾滌生《〈孟子〉要略序跋》(以上論《論》、《孟》) 其涉于論史者則有: 姚姬傳《書〈貨殖傳〉後》、恽子居《讀〈貨殖列傳〉》、恽子居《讀〈張耳陳餘列傳〉》、毛生甫《練伯穎〈後漢書公卿表〉序》、梅伯言《十經齋文表序》(論《後漢書》儒林、文苑分傳)、恽子居《書〈三國志〉後》、魯通甫《正統論》、周星叔《書蘇文忠〈正統論〉後》、周星叔《再書〈正統論〉後》、蘇明允《族譜後錄》、曾滌生《〈衡陽彭氏譜〉序》(以上論史例、史意,附族譜)、恽子居《三代因革論》、蘇明允《申法》、蘇明允《田制》、蘇子由《元祜會計錄序》、蘇子由《會計錄民賦序》(以上曆代經制因革)、韓退之《對禹問》、蘇子由《商論》、柳子厚《封建論》、蘇子瞻《論周平王》、司馬子長《六國表序》、蘇明允《論六國》、蘇子由《六國論》、周星叔《趙孝成王論》、蘇子瞻《戰國任俠》、賈生《過秦論》、蘇子瞻《始皇論》、魯通甫《秦論》、嚴安言《世務書》(論周秦之得失)、司馬子長《秦楚之際月表序》、恽子居《西楚都彭城論》、蘇子由《漢文帝論》、賈生《陳政事疏》、賈生《論封建子弟疏》、司馬子長《漢興以來諸侯年序表》、司馬子長《高祖功臣侯年表序》、班孟堅《漢諸侯王表序》、東方曼倩《答客難》(論士處勢之異古今)、蘇子由《三國論》、周星叔《書蘇文定〈隋論〉後》、蘇子由《唐論》、歐陽永叔《五代職方考序》、王介甫《上仁宗皇帝言事書》、蘇子瞻《上皇帝書》(以上論曆代事勢推遷) 其涉于論文者,則有: 姚姬傳《複魯絜非書》(論文之陰陽)、曾滌生《送周荇農南歸序》(論文之奇偶)、梅伯言《書〈管異之文集〉後》(論文之骈散)、曾滌生《〈湖南文徵〉序》(論文有情、理之分)、曾滌生《〈經史百家簡編〉序》(論章句、校雠、評點三學。

    以上通論)、韓退之《答李翊書》、韓退之《答劉正夫書》、韓退之《答尉遲生書》、韓退之《與馮宿論文書》、蘇明允《仲兄文甫說》、朱梅崖《又答李磻玉書》、梅伯言《〈舒伯魯集〉序》、梅伯言《答朱丹木書》、梅伯言《答吳子序書》、管異之《〈方植之文集〉序》、曾滌生《複陳右銘太守書》(以上論學古文之法)、韓退之《南陽樊紹述墓志銘》、韓退之《貞曜先生墓志銘》、李習之《祭韓侍郎文》、歐陽永叔《梅聖俞墓志銘》、蘇明允《上歐陽内韓書》、蘇子瞻《祭歐陽文忠公文》、王介甫《祭歐陽文忠公文》(以上論唐宋文學家)、曾滌生《書〈歸震川文集〉後》、吳南屏《〈歸震川文别鈔〉序》、吳南屏《記鈔本震川文後》、姚鼐《劉海峰先生八十壽序》、王梅生《祭海峰先生文》、陸祁孫《〈七家文鈔〉序》、曾滌生《〈歐陽文集〉序》、吳南屏《與篠岑論文派書》、曾滌生《複吳南屏書》、邵位西《贈陳藝叔序》(以上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