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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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考信于《史記》者如此。

    惟司馬溫公作《通鑒》,乃舍《史記》不之信,而從《竹書紀年》,以魏襄王在位之十六年,歸之惠王為後改元;若曰:“《紀年》魏史出汲冢,所書魏事,必得其真,故從焉。

    ”其後閻若璩作《孟子生卒年月考》以折其說曰:“不然!《紀年》雲‘惠成王九年四月甲寅,徙都大梁’;不知是年秦孝公甫立,衛公孫鞅未相,魏公子卬未虜,地不割,秦不逼,魏何遽徙都以避之耶?即一徙都如此!尚謂其生卒年月盡足信耶!此餘之所以信《史記》以信《孟子》也!”溫公舍《史記》而信《紀年》,傎矣!至紀齊年,則又并無依據,奪湣益威,以伐燕歸之宣,以求合于《孟子》;于是齊梁二國年系并失,而《孟子》事始末,無征不信,末由考見矣!餘故采桐城吳氏之說,本史遷傳信之記,疏通證明,折衷諸家,論世者傥有取焉! 【《孟子》之本子】考《孟子》書之最古者,當推西漢《河間獻王本》,《漢書·景十三王傳》稱“河間獻王修學好古,所得書,皆古文先秦舊籍《周官》、《尚書》、《禮》、《禮記》、《孟子》、《老子》之屬”,是也。

    然則《孟子》初本為古文矣!惟未著篇數。

    《漢書·藝文志·諸子略》儒家《孟子》十一篇,應劭《風俗通·窮通篇》雲“作書中外十一篇”,是為十一篇本;惟中外篇目不詳。

    趙岐《孟子篇》叙曰:“《孟子》七篇所以相次叙之意:孟子以為聖王之盛,惟有堯舜,堯舜之道,仁義為上;故梁惠王問利國,對以仁義為首篇也。

    仁義根心,然後可以大行其政;故次之以公孫醜問管晏之政,答以曾西之羞也。

    政莫美于反古之道,滕文公樂反古;故次以文公為世子,始有從善思禮之心也。

    奉禮之謂明,明莫甚于離婁;故次之以離婁之明也。

    明者當明其所行,行莫大于孝;故次以萬章問舜往于田号泣也。

    孝道之本,在于情性;故次以告子論情性也。

    情性在内而立于心,故次以盡心也。

    盡己之心與天道通,道之極者也;是以終于《盡心》也。

    ”至《題辭》稱“七篇二百六十一章,三萬四千六百八十五字。

    ”“又有《外書》四篇:《性善辨》、《文說》、《孝經》、《為政》,其文不能宏深,不與《内篇》相似;似非《孟子》本真,後世依放而記也。

    ”然後知世所傳《梁惠王》、《公孫醜》、《滕文公》、《離婁》、《萬章》、《告子》、《盡心》七篇為中或曰内;餘《性善辨》、《文說》、《孝經》、《為政》四篇為外也。

    惟趙岐删其《外篇》,存其《内篇》,著《孟子章句》;是為七篇本。

    自後傳《孟子》者,壹以趙岐《章句》七篇為本;而外書以久廢閣緻亡!其佚文稱引見于漢以前書者;《荀子·大略篇》曰:“孟子三見宣王而不言事。

    門人曰:‘曷為三遇齊王而不言事?’孟子曰:‘我先攻其邪心。

    ’”《韓詩外傳》曰:“高子問于孟子曰:‘夫嫁娶者,非己所自親也。

    衛女何以得編于《詩》也?’《孟子》曰:‘有衛女之志則可,無衛女之志則怠!若伊尹于太甲,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夫道二:常謂之經,變為之權。

    懷其常道而挾其變權,乃得為賢!夫衛女行中孝,慮中聖,權如之何!’”又曰:“孟子說齊宣王而不說,淳于髡侍。

    孟子曰:‘今日說公之君,公之君不說;意者其未知善之為善乎?’淳于髡曰:‘夫子亦誠無善耳!昔者瓠巴鼓瑟而潛魚出聽,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秣。

    魚馬猶知善之為善;而況君人者也!’孟子曰:‘夫電雷之起也,破竹折木,震驚天下,而不能使聾者卒有聞;日月之明,遍照天下,而不能使盲者卒有見。

    今公之君若此也!’淳于髠曰:‘不然!昔者揖封生高商,齊人好歌;杞梁之妻悲哭,而人稱詠。

    夫聲無細而不聞,行無隐而不形。

    夫子苟賢,居魯而魯國之削,何也?’孟子曰:‘不用賢,削何有也!吞舟之魚,不居潛澤,度量之士,不居污世。

    夫藝,冬至必雕,吾亦時矣!’”董仲舒《春秋繁露·深察名号篇》曰:“‘性有善端,動之愛父母,善于禽獸,則謂之善。

    ’此孟子之言。

    ”《史記·淮南王安傳》伍被對淮南王安引孟子曰:“纣貴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劉向《說苑》曰:“孟子曰:‘人皆以食愈饑,莫知以學愈愚!’”又曰:“孟子曰:‘人知糞其田,莫知糞其心!糞田莫過利苗得粟,糞心易行而得其所欲。

    何謂糞心?博學多聞。

    何謂易行?一性止淫也。

    ’”《楊子法言·修身篇》曰:“《孟子》曰:‘夫有意而不至者,有之矣;未有無意而至者也!’”桓寬《鹽鐵論》引孟子曰:“吾于《河廣》知德之至也!”又引孟子曰:“堯舜之道,非遠人也;而人不思之耳!”應劭《風俗通·正失篇》引孟子曰:“堯舜不勝其美!桀纣不勝其惡!”梁武帝《答臣下神滅論》引孟子曰:“人之所知,不如人之所不知,信矣!”蕭子良《與孔中丞書》引孟子曰:“君王無好智。

    君王無好勇。

    勇智之過,生平禍患所遵;正當仁義為本!”今七篇書皆無其文,豈所謂《外書》者耶?然趙岐疑其“依放而記”,不為章句,則亦卑之無甚高論!惟漢儒注經,多明訓诂名物;而趙岐之注《孟子》,獨箋釋文句,乃似後世之口義,與漢學稍殊。

    然孔安國、馬融、鄭玄之注《論語》,今載于何晏《集解》者,體亦如是。

    蓋《易》、《書》文皆最古,非通其訓诂,則不明;《詩》、《禮》語皆征實,非明其名物,亦不解。

    《論語》、《孟子》,詞旨顯明,惟闡其義理而止;所謂“言各有當”也!(《四庫提要·孟子正義》)則亦不必為趙岐病矣!惟趙岐注《孟子》每章之末,括其大指,間作韻語,謂之《章指》;《題辭》所謂“章别其指”;《文選注》所引趙岐《孟子章指》,是也。

    南宋後,《正義》出,盡删《章指》正文,仍剽掠其語散入《正義》,明國子監刊《十三經》承用此本,後世遂不複見趙岐元本矣!考《崇文總目》載陸善經注《孟子》七卷,稱“善經删去趙岐《章指》,與其注之緐重者複為七篇”。

    (見《文獻通考》。

    )是删去《章指》,始于善經,《正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