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魏晉南北朝時的宗教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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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弊,佛教明其本耳,共為首尾,[217]其緻不殊。

    故逆尋者,每見其二;順通者,無往不一共。

    ”[218](見《弘明集》卷三) 繼之者則有張融,他與道士陸修靜為友,自稱為天下之逸民,臨終左手執《孝經》、《老子》,右手執《小品》、《法華經》,以表明其三教同重的思想。

    同時周颙嘗與之讨論釋道,張融所著《少子》五卷雖已失傳,[219]但在《弘明集》中尚可以見他們互相問答的話(見《弘明集》卷六)。

    張融曰:“道也與佛,逗極無二,[220]寂然不動,緻本則同;感而遂通,達迹成異”,世人不悟其同,故設鴻之喻,[221]以明同者其本,異者其末,故其結論則曰:“道同器殊。

    ”就是說:在形而上方面的道,本來是一;惟在形而下的器方面,方有釋教道教之分;不但佛道本于一源,即一切聖人的道,都是沒有分别的,所以說“百聖同投,本末無二”,竟承認萬教一緻的。

    顧歡亦有同樣的論調,所著《夷夏論》有“釋道二教,在形而上之道則同,在形而下之器則異,故不可以道之相同,而器亦雲一緻。

    理之相若,俗亦盡然,佛教向西夷而發,道則向中夏而生”等語,[222]且曰:“道即佛,佛即道,在名則反,在實則合。

    ”又以舟車行遠為喻,以為行水行陸雖不同,而緻遠則一。

    這些都是六朝時三教同源的意見,這種意見影響于後世亦非常之大。

    隋之王通,雖為純粹的儒家,但卻本修齊治平之道,觀察三教的利害,說道: “詩書盛而秦世滅,非仲尼之罪也;虛玄長而晉室亂,非老莊之罪也;齋戒修而梁國亡,非釋迦之罪也。

    《易》不雲乎?‘苟非其人,道不虛行’……或問佛?子曰:‘聖人也。

    ’曰:‘其教何如?’‘西方之教也。

    ’”(見《文中子·周公》篇) 他以仲尼、老莊、釋迦并列,認三教同一,無異南北朝時的論調。

    唐初雖有道釋争次之事,但是從武則天明定位次以後,[223]德宗則開三教講論,宣宗以後,每逢皇帝誕辰,必行三教談論。

    韓愈雖辟釋老,謂李翺《複性書》參雜釋老,[224]但他自己所著《原性》,以子思孟子為骨幹,實以釋老為枝葉,嘗說“彼等以事解,我以心通”,[225]實已非儒教的本來面目,而含有釋老的意味,實足以開理學的先河。

    宋代理學,雖明言反對佛老,而其思想實已充滿佛老質素。

    僧如契嵩,尤力求儒佛調和,所著《輔教編》,[226]與宋儒理論完全相同。

    德洪有詩贊契嵩[227]:“吾道比孔子,譬如掌與拳,展握故有異,要之手則然。

    ”王浮著《化胡經》,謂釋迦文殊乃老子尹喜所化。

    法琳作《破邪論》,謂佛遣弟子教化震旦,孔子即儒童菩薩,老子即摩诃迦葉。

    穿鑿附會,以誣破誣,異常可笑;但三教一緻之思想,亦可見其普遍了。

    劉谧著《三教平心論》,[228]多言三教本一之理,這種思想大都根源于六朝而來。

     三 佛教宗派的産生 初期佛教本沒有什麼宗派,佛滅後五世紀前,隻有所謂大衆上座之争,厥後意見紛歧,又别為二十部。

    馬鳴、龍樹而後,大乘說起,根據原始戒定慧三學,制教化教,執有執空,遂各異其趨向,于是漸演成為各種宗派。

    入華以後,羅什譯經,始有宗派的流傳,喜研《三論》的,則稱為三論宗;講演《成實論》的,則稱為成實宗;有玩索《涅槃經》的,有學習《法華經》的,有弘傳《地論》、《攝論》的,皆無非根源于一經一論,而發揮其意旨。

    隋唐以後,宗派始确然成立,便有普通所謂十三宗,即毗昙、成實、律、三論、涅槃、地論、淨土、禅、攝論、天台、華嚴、法相、真言等是。

    厥後并涅槃于天台,并地論于華嚴,并攝論于法相,正式流傳的,隻有所謂十大宗派了。

     言十大宗派的區别:毗昙宗則重三世因果,四谛十二因緣;成實宗則重人空法空,破除二障;律宗則重止持作持,戒行清淨;三論宗則重破除邪執,顯示正觀;淨土宗則重澄清念慮,往生淨土;禅宗則重以心傳心,恢複本來面目;天台宗則重教相觀心,融悟三谛;華嚴宗則重法性真如,圓融無礙;法相宗則重三界唯心,萬法唯識;真言宗則重無顯非密,無密非顯。

    說來本極話長,無煩瑣說了。

    我們在這裡所應當知道的,就是有什麼宗派在中國思想界發生過影響;追溯它的淵源,卻不能不說到晉朝的南北兩系統。

    南方系統中以慧遠為領袖,北方系統中以羅什為領袖。

    慧遠為道安弟子,居于江西的廬山,可為當時南方佛教思想的中心,靜修禅定,勤求出世,持“沙門不拜王者”的主張,以攝心克欲為第一義。

    在廬山所開的白蓮社,入社念佛的僧俗凡百二十三人之多,大半皆由北方慕道而來。

    現在所流傳的《蓮社高賢傳》所列十八人中,如雷次宗、周續之等,皆當時的學者。

    謝靈運為慧遠弟子,陶淵明常往來廬山,雖未列名在十八賢中,卻與蓮社有密切關系。

    他們都抱着高逸之風,承當時崇奉老莊餘習,安閑樂道,嘯傲山水,不獨影響于南北朝一般的人生觀,且為佛教思想中最有潛力的一派。

    後來所産生的淨土與禅,不可謂非根源于此。

    因為蓮宗所揭橥的口宣佛号、心觀佛德,注重在三學中的定慧,定心凝觀,雖不能與後來“不立文字,教外别傳”的禅完全相符,而返觀自心,從教啟悟,确也是一種禅理,包含于當時念佛的意義之中。

    誰也不能否認千餘年來佛教思想最普遍于中國社會的,就是念佛與參禅的兩種修行方法;不獨在梵刹中出家和尚暮鼓晨鐘,奉此為唯一法門;即三家村的老媪與智識界的居士,也莫不知道口宣阿彌陀佛、心念如來。

    其影響之大,無待贅言。

     至于北方思想,自羅什譯經長安,當時參與逍遙園譯務的有八百人之多,羅什弟子三千,尤為北方佛教的中堅分子。

    當時所譯出的佛典,如《成實》、《三論》等論,空宗理論藉以廣傳;同時如《法華》、《般若》,亦皆于空論有所依輔。

    固不待道猛、僧柔、慧次等的講演《成實》,道朗、僧诠、法朗、吉藏等的發揚《三論》,慧文、慧思、[229]智等的宣傳《法華》,而三論宗、成實宗、天台宗,已于其時開其端倪。

    其譯經中的影響最大者,厥為般若部諸經,一切皆空之理賴以宣傳。

    是以羅什所傳,大都偏于空宗,且趨重于理論方面,與南方系統之趨重實行,似有不同。

     此外尚有兩種極普遍的思想:一為克欲的戒律,一為哲學的唯識,影響亦非常之大。

    當時所譯出的《四分律》、《十誦律》、《僧祇律》,雖亦成為不同的派别,但在普通佛教認受戒為入道的第一法門,以為戒行清淨,定慧自生,實屬一緻。

    不獨有出家的具足戒條,尤其有在家的優婆塞(夷)戒律,是以設戒壇,度僧尼,不待相部、南山、東塔之分,而律宗已成為佛教中的重要法門。

    悟道莫先于禁欲,在中國思想中實生重大影響。

    理學家所讨論的天理人欲,普通社會所持的戒殺放生,何莫非淵源于此種思想而來。

     唯識為法相宗的哲學主張,其宗派的成立雖始自唐玄奘的弟子窺基,而當時憑法相以研究本體卻早具有。

    [230]《俱舍》的七十五法,《成實》的八十四,分析色心王所之理,不獨在心理學上有相當的根基,尤為哲學上的智識論。

    法相所主張唯識百法,分析更較詳細,哲學上的價值更為一般人所承認。

    從現象的觀察以求得真理,适用三支因明的論理方法,承認阿賴耶為唯識種子,而歸結于種子生現行,現行薰種子,逃不出唯心論的哲學研究。

    不過這種明顯的智識論,确為近代一般智識階級所歡迎,也有法相宗人的特别發揮,影響亦很不小。

     此外雖尚有大乘終教的華嚴,秘密莊嚴的真言等,然隻供少數學者們的高深研究,與普通的社會思想似無直接影響。

    所以在普通所謂佛教十宗派中,在當時及後世思想界中發生較大的影響的,隻有上述的幾種,如:念佛,參禅,一切皆空,制欲的戒律,與智識論,數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