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魏晉南北朝時的宗教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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逮昏老,[165]幾居其半矣;夜眠之所弭,晝覺之所遺,又幾居其半矣;痛疾、哀苦、亡失、憂懼,又幾居其半矣。

    量十數年之中,逌然而自得,[166]亡介焉之慮者,亦亡一時之中爾,則人之生也奚為哉?奚樂哉?” 《列子》這本書,大概都以為是這時代的僞作,所以它裡面所表現的思想,也可以作為這時代的代表。

    從上面這段話裡,看見當時的人,對于人生既然這樣的悲觀,便不能不要想出一種解決的方法來,但是他們的解決方法怎樣?隻有: “恣耳之所欲聽,恣目之所欲視,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體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

    ”(同上) 專圖目前的快樂,求解脫人生的痛苦。

    且再看《楊朱》篇裡記載着公孫朝弟兄的故事:一個是好酒,一個是好色,都可以作為極端的縱樂主義的代表。

    以為惟能這樣縱樂,方能算得全性保真的自然人,否則受禮法的束縛,受仁義的桎梏,人生還有什麼快樂可說呢?那時的人生多數有這樣的傾向,像劉伶、畢卓之徒,嗜酒如命,以及竹林七賢等的淫逸放達,莫不出發于縱樂的思想。

    因為他們既感到現世的人生隻有痛苦,沒有快樂;欲求快樂,隻有忘記痛苦的一法。

    酒是麻醉神經的,所以具這種思想的人莫不嗜酒。

    這種人生觀,直流到唐宋的詩人之中。

    同時,也想從積極方面去尋找一種快樂的方法,于是道佛的思想便為他們所歡迎。

    所謂蓬萊仙境,所謂淨土樂國,予悲觀主義者以新的希望;所以這種悲觀厭世的縱樂主義,也做了道佛宗教發皇的媒介。

    這種思想雖不能算是一種宗教思想,但卻可以說是厭世的宗教思想侵入的導線。

     第三節 佛教的特興[167] 一 佛徒的翻譯事業 佛教既來自印度,則所有著作自是多出于翻譯。

    翻譯極盛的時代,在自東漢至中唐約七百年間(本章述及佛教各節,以事實上之不可分,往往涉及唐代,希讀者注意)。

    據唐僧智昇撰《開元釋教錄》記:譯人一七六,譯經二一七八部,[168]七〇四六卷。

    元僧慶吉祥等撰《法寶勘同總錄》,總括至元以前所譯諸經典,有譯人一九六。

    最近梁啟超著《佛典之翻譯》,[169]分之為三時期:自東漢至西晉,約二五〇年間為第一期;自東晉至隋,約二七〇年間為第二期;自唐貞觀至貞元,約一六〇年間為第三期。

     關于第一期的譯務,前文已略說及,相傳《四十二章經》為攝摩騰、竺法蘭所譯,為翻譯佛經之始,但文體摹仿《老子》,道安所輯《經錄》沒有它的名,所以梁啟超疑其為魏晉以後的東西。

    除此以外,東漢譯經大師,要推安清與支谶二人,據慧皎《高僧傳》說[170]:“清本安息國太子,出家遍曆諸國,漢桓帝時到中國來,二十餘年計譯《安般守意經》等三十九部。

    ”道安嘗曰:“惟清所出,為群譯首。

    ”[171]谶于靈帝時譯出《般若道行》、《般舟三昧》、《首楞嚴》等三部,有華人孟福、張蓮為之筆受;道安謂《大阿阇王》、《寶積》等經似亦出其手筆。

    梁僧祐撰《三藏集記》謂:[172]安譯計三十四部,支譯十四部。

    隋費長房撰《曆代三寶記》謂:安譯有百七十六部,支譯有二十一部之多。

    數目竟不同如此。

    但安譯多屬小乘,出于《四阿含》中者居多。

    支譯則半屬大乘,《華嚴》、《般若》、《寶積》、《涅槃》皆抽譯。

     支谶有弟子曰支亮,支亮有弟子曰支謙,後世稱為三支。

    支謙為月支人,生長中國。

    其父于靈帝時來中國,同來的有六百餘人,皆歸化中國。

    謙既生于中國,兼通六國語言,獻帝時避亂入吳,孫權拜為博士,在江左翻譯經典,除譯出《維摩》、《大般泥洹》、《法句》、《阿彌陀》等經外,又注《了本生死經》,可為中國注經的起原。

    《高僧傳》謂其譯經四十九種,僧祐謂有三十七種,費長房謂有百二十九種,都屬小乘經。

     同時有首赴西域的朱士行,曾在于阗國求得梵本,由竺叔蘭等譯出,曰《放光般若經》,計二十卷,惟僧祐則雲是三十卷。

    同時,又有支疆梁接譯出《法華三昧經》六卷,為《法華》輸入之始。

    晉武帝時有竺法護,一名昙摩羅刹,月支人,世居敦煌,故稱為敦煌人,通三十六國語言文字,于西元二六五年西遊求經,計二十六年始返,得梵經一五六部,《高僧傳》謂其自西域歸,大赍梵經,沿路傳譯,寫為晉文。

    回中國後,又得聶承遠、聶道真父子襄助,共譯出大小乘經一五四部,傳稱其終身寫譯,可謂第一期中譯著最勤的人,而且能直接自譯的。

     至于第二期中最能弘揚佛教的,首推道安。

    他雖不通梵文,但于譯務上卻有極大貢獻。

    其所輯《經錄》,為佛典譜錄的起原,以後一切經錄,都由此演出。

    所著《五失本三不易論》,讨論翻譯文體,極為謹嚴。

    何謂五失本?一、句法倒藏,二、好用文言,三、删去反覆詠歎之語,四、删去一段落中解釋之語,五、删後段覆牒前段之語。

    何謂三不易?一、既須求真,又須喻俗;二、佛智懸隔,契合實難;三、去古人久遠,無從博證。

    他又嘗品骘譯本,注重直譯,其弟子中襄譯之人都得其指導。

    首創念佛宗的慧遠,乃其弟子之一,雖亦未嘗自譯,但曾遣其弟子法領西求得《華嚴》;又嘗在廬山設般若台譯場,指導監督完成兩《阿含》及《阿毗昙》,實有大功;鸠摩羅什亦嘗與之讨論翻譯義例。

     貢獻最大的,任何人都能知道是鸠摩羅什了。

    他本來是龜茲國人,在《高僧傳》中記載他的曆史很詳。

    初得道安的介紹,苻堅極欲招緻之,乃命呂光率兵七萬征龜茲,而得鸠摩羅什以歸;甫抵涼州,聞苻堅已經敗亡,羅什便為後秦姚興所得,禮之為國師,設立譯場于長安逍遙園中。

    當時襄理譯務的人,有僧叡、僧肇、法欽等八百餘人之多。

    這是國立大規模譯場的起頭。

    綜其生平,共譯出經論有九十四部,四百二十五卷之多,屬于經部的有:華嚴部《十住經》四卷,是與耶舍同譯的,寶積部三種,方等部七種十八卷,般若部四種四十三卷,法華部二種八卷;屬于論部的有:大乘論九種百六十三卷,小乘論二十卷;屬于律部的有:三種七十九卷;尚有若幹未列入典錄的譯品。

    這真可算得翻譯事業上的第一人了。

     苻秦時先羅什而來的,有僧伽跋澄、昙摩難提、僧伽提婆,[173]合譯《增一阿含》五十卷,《中阿含》六十卷,以及《鞞婆沙論》、《阿毗昙論》等,小乘教義幾已譯盡;昙摩耶舍,亦稱為前耶舍者,也參與其中。

    與羅什同時的,則有後耶舍,名叫佛陀耶舍,曾與羅什合譯《十住經》(也叫《十地論》)并《十誦律》;又與竺佛念合譯《四分律藏》四十卷,此書為小乘律中最完備之書;又獨譯《長阿含經》二十二卷及《虛空藏菩薩經》,亦為當時譯務上的健将。

    至于竺佛念,本為涼州人,幼治小學,精通訓诂,兼通梵語,所以在當時的翻譯家中,除了羅什以外,沒有一個不得他的幫助的;因為像跋澄、耶舍那些人,都是不通華語的。

    他自己也譯了不少的東西,如《十住斷結經》、《菩薩璎珞經》、《摩诃般若鈔經》、《菩薩處胎經》、《中陰經》、《璎珞本業經》、《戒因緣經》等。

    當時在譯務上襄理的華人,除後漢有張蓮、孟福、嚴佛調、支曜、康巨、康孟祥等外,在這時候有聶承遠父子、陳士倫、孫伯虎、虞世雅等人,竺佛念也是其中的一個。

     與羅什齊名的,要算佛馱跋陀羅這個人,他的中國譯名叫覺賢,是迦維羅衛人,與釋迦同祖。

    當時智嚴、寶雲二人,曾跟法顯西遊,寶雲到了于阗天竺以後,就先自歸來了;智嚴獨從覺賢受禅法,宋武帝邀之東來,後智嚴又赴天竺,卒于罽賓。

    覺賢初來中國的時候,曾與羅什會晤,同理譯務,後因細故,為羅什弟子所擯棄,遂離羅什南下,關中諸僧邀之北返,不果,慧遠亦馳書勸解。

    法領從于阗所得《華嚴》,法顯從印度所得《僧祇律》,都經其手譯出。

    綜其所譯凡十五部一百十七卷,其中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