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初諸儒之思想

關燈
外一禮,猶四德之該乎仁。

    禮必習行而後見,非專恃書冊誦讀也。

    孔子不得已而周流,大不得已而删訂。

    著書立說,乃聖賢之大不得已,奈何以章句為儒,舉聖人參贊化育經綸天地之實事,一歸于章句,而徒以讀書纂注為功乎!” 《船山遺書·俟解》(王夫之):“讀史亦博文之事,而程子斥謝上蔡為玩物喪志,所惡于喪志者玩也,玩者喜而弄之之謂。

    如《史記·項羽本紀》及《窦嬰灌夫傳》之類,淋漓痛快,讀者流連不舍,則有代為悲喜,神飛魂蕩,而不自恃。

    于斯時也,其素所志尚者不知何往,此之謂喪志。

    以其志氣橫發,無益于身心也。

    豈獨讀史為然哉!經也有可玩者,玩之亦有所喪。

    如玩《七月》之詩,則且沉溺于婦子生計米鹽布帛之中;玩《東山》之詩,則且淫泆于室家嚅唲寒溫拊摩之内。

    《春秋傳》此類尤衆,故必約之以禮,皆以肅然之心臨之,一節一目,一字一句,皆引歸身心求合于志之大者,則博可弗畔,而禮無不在矣。

    ” 蓋諸儒之學雖不必同,而其以讀書講學為立身行己之基則一。

    其專務讀書,不知治身者,且以玩物喪志譏之,不似乾、嘉間人不顧行檢但事博涉也。

    亭林反對明人之空談最力, 《日知錄》:“劉、石亂華,本于清談之流禍,人人知之,孰知今日之清談有甚于前代者。

    昔之清談談老莊,今之清談談孔孟,未得其精而已遺其粗,未究其本而先辭其末。

    不習六藝之文,不考百王之典,不綜當代之務,舉夫子論學、論政之大端一切不問,而曰一貫,曰無言,以明心見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實學,股肱惰而萬事荒,爪牙亡而四國亂,神州蕩覆,宗社丘墟。

    昔王衍将死,雲:‘吾曹向若不祖尚浮虛,戮力以匡天下,猶可不至今日。

    ’今之君子,得不有愧乎其言!” 然其言博學于文,必兼行己有恥言之,非謂反對空談即不講品節也。

    觀其《與人書》,注重在人心風俗。

     《亭林文集·與人書九》:“目擊世趨,方知治亂之關,必在人心風俗;而所以轉移人心,整頓風俗,則教化綱紀為不可阙矣。

    百年千世養之而不足,一朝一夕敗之而有餘。

    ” 《日知錄》中《世風》一卷,尤反複言之,甚至謂務正人心急于抑洪水, 《日知錄》:“彼都人士為人說一事、置一物,未有不索其酬者;百官有司受朝廷一職事、一差遣,未有不計其獲者。

    自府史胥徒,上而至于公卿大夫,真可謂之同心同德者矣。

    苟非返普天率土之人心,使之先義而後利,終不可以緻太平。

    故愚以為今日之務正人心,急于抑洪水也。

    ” 此則清初諸大儒共有之精神,抑亦承宋、明諸儒之教,有見于人之本原,不随流俗為轉移者,而不圖其以反對空談,使後之學者但骛于語言文字之末也。

     清初漢族諸儒,皆反對清室。

    不得已而姑認滿人居位,亦思立一王之法,以待後世之興。

    故船山有《黃書》,亭林有《郡縣論》,皆極注意于法制。

    而梨洲之《明夷待訪錄》,則并專制之君主亦極力反對,不徒為種族所囿也。

     《明夷待訪錄·原君篇》:“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

    天下有公利而莫或興之,有公害而莫或除之。

    有人者出,不以一己之利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為害,而使天下釋其害。

    此其人之勤勞,必千萬于天下之人。

    夫以千萬倍之勤勞,而己又不享其利,必非天下之人情所欲居也。

    故古之人君,去之而不欲入者,許由、務光是也;入而又去之者,堯、舜是也;初不欲入而不得去者,禹是也。

    豈古之人有所異哉!好逸惡勞,亦猶夫人之情也。

    後之為人君者不然,以為天下利害之權皆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盡歸于己,以天下之害盡歸于人,亦無不可;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為天下之公。

    始而慚焉,久而安焉,視天下為莫大之産業,傳之子孫,受享無窮。

    漢高帝所謂‘某業所就,孰與仲多’者,其逐利之情,不覺溢之于辭矣。

    此無他,古者以天下為主,君為客,凡君之所畢世而經營者,為天下也。

    今也以君為主,天下為客,凡天下之無地而得安甯者,為君也。

    是以其未得之也,屠毒天下之肝腦,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産業,曾不慘然,曰:‘我固為子孫創業也。

    ’其既得之也,敲剝天下之骨髓,離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樂,視為當然,曰:‘此我産業之花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