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初諸儒之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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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之交,士習之壞,前已言之。

    然其間亦未嘗無殊尤卓絕之士,不為科舉利祿所惑,而以道德經濟、氣節學術為士倡者。

    如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李颙、顔元等,皆以明之遺民,為清之大儒。

    其思想議論,皆有影響于後世。

    而世之論者,或多其反對明儒,或矜其昌明古學,且若其所就不迨乾、嘉諸子之盛者。

    實則清初諸儒之所詣,遠非乾、嘉間人所可及。

    乾嘉間人僅得其考據之一部分,而于躬行及用世之術,皆遠不迨。

    其風氣實截然為二,不可并為一談也。

     諸儒之學,其功夫皆在博學, 《梨洲先生神道碑》(全祖望):“忠端之被逮也,謂公曰:‘學者不可不通知史事,可讀《獻征錄》。

    ’公遂自明十三朝實錄,上溯二十一史,靡不究心,而歸宿于諸經。

    既治經,則旁求之九流百家,于書無所不窺者。

    ……公謂明人講學,襲《語錄》之糟粕,不以《六經》為根柢,束書而從事于遊談,故受業者必先窮經,經術所以經世,方不為迂儒之學,故兼令讀史。

    又謂讀書不多,無以證斯理之變化,多而不求于心,則為俗學。

    故凡受公之教者,不堕講學之流弊。

    ” 《亭林先生神道表》:“于書無所不窺……晚益笃志《六經》,謂古今安得别有所謂理學者,經學即理學也,自有舍經學以言理學者,而邪說以起;不知舍經學,則其所謂理學者,禅學也……凡先生之遊,以二馬二騾載書自随。

    所至厄塞,即呼老兵退卒,詢其曲折,或以平日所聞不合,則即坊肆中發書而對勘之;或徑行平原大野,無足留意,則于鞍上嘿誦諸經注疏,偶有遺忘,則即坊肆中發書而熟複之。

    ” 《二曲先生窆石文》:“家無書,俱從人借之,其自經史之集,以至二氏之書,無不觀。

    然非以資博覽,其所自得,不滞于訓故文義,曠然見其會通。

    ……年四十以前,嘗著《十三經糾缪》《二十一史糾缪》諸書,以及象數之學,無不有述。

    其學極博,既而以為近于口耳之學,無當于身心,不複示人。

    ” 《顔氏學記》(戴望):“先生幼讀書,二三過不忘。

    年二十餘,好陸、王書,未幾從事程、朱學,信之甚笃。

    ……帥門弟子行孝弟,存忠信,日習禮習樂習射習書數,究兵農水火諸學,堂上琴竽弓矢籌管森列。

    ……先生自幼學兵法、技擊、馳射、陰陽、象緯,無不精。

    ” 《王先生夫之傳》(餘廷燦):“自明統絕祀,先生著書凡四十年,其學深博無涯涘。

    ” 而學必見之躬行。

     《梨洲先生神道碑》:“公晚年益好聚書,所抄自鄞之天一閣範氏、歙之叢桂堂鄭氏、禾中倦圃曹氏,最後則吳之傳是樓徐氏。

    然嘗戒學者曰:‘當以書明心,無玩物喪志也。

    ’當事之豫于聽講者,即曰:‘諸公愛民盡職,即時習之學也。

    ’” 《與友人論學書》(顧炎武):“愚所謂聖人之道者如之何?曰博學于文,曰行己有恥。

    自一身以至于天下國家,皆學之事也;自子臣弟友以至出入往來辭受取與之間,皆有恥之事也。

    恥之于人大矣,不恥惡衣惡食,而恥匹夫匹婦之不被其澤,故曰萬物皆備于我矣。

    反身而誠。

    嗚呼!士而不先言恥,則為無本之人。

    非好古而多聞,則為空虛之學,以無本之人,而講空虛之學,吾見其日從事于聖人而去之彌遠也。

    ” 《二曲先生窆石文》:“其論學曰:天下之大根本,人心而已矣;天下之大肯綮,提醒天下之人心而已矣。

    是故天下之治亂,由人心之邪正;人心之邪正,由學術之晦明。

    嘗曰:古今名儒倡道者,或以主敬窮理為宗旨,或以先立乎大為宗旨,或以心之精神,或以自然,或以複性,或以緻良知,或以随處體認,或以止修,愚則以悔過自新為宗旨。

    蓋下愚之與聖人,本無以異,但氣質蔽之,物欲誘之,積而為過,此其道在悔,知悔必改,改之必盡。

    夫盡,則吾之本原已複,複則聖矣;曷言乎日新,複其本原之謂也!悔過者,不于其身,于其心,則必于其念之動者求之,故《易》曰‘知幾其神’。

    ……其論朱、陸二家之學曰:學者當先觀象山、慈湖、陽明、白沙之書,闡明心性,直指本初,熟讀之,則可以洞斯道之大源。

    然後取二程、朱子以及康齋、敬軒、泾野、整庵之書玩索,以盡踐履之功,收攝保任,由功夫以合本體,下學上達,内外本末,一以貫之。

    ” 《顔氏學記》:“先生之學,确守聖門舊章,與後儒新說别者,大緻有三:其一,謂古人學習六藝以成其德行,而六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