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談與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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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書·阮籍傳》:“籍本有濟世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為常。

    ……籍嫂嘗歸甯,籍相見與别,或譏之,籍曰:‘禮豈為我設耶!’……籍著《大人先生傳》,其略曰:‘世之所謂君子,惟法是修,惟禮是克。

    手執圭璧,足履繩墨。

    行欲為目前檢,言欲為無窮則。

    少稱鄉黨,長聞鄰國。

    上欲圖三公,下不失九州牧。

    獨不見群虱處于裈中,逃乎深縫,匿乎壞絮,自以為吉宅也。

    行不敢離縫際,動不敢出裈裆,自以為得繩墨也。

    然炎丘火流,焦邑滅都,群虱處于裈中,而不能出也。

    君子之處域内,何異夫虱之處于裈中乎!’此亦籍之胸懷本趣也。

    ” 風氣既成,自矜領袖,一倡百和,以言取名,三也。

    正始之風,未必即肇永嘉之禍,求其因果,宜更推勘其曲折變遷,不可以一概而論也。

     《世說新語》卷一《德行類》:“晉文王稱阮嗣宗至慎,每與之言,言皆玄遠,未嘗臧否人物。

    ”劉孝标注引王隐《晉書》:“魏末阮籍,嗜酒荒放,露頭散發,裸袒箕踞。

    其後貴遊子弟阮瞻、王澄、謝鲲、胡毋輔之之徒,皆祖述于籍,謂得大道之本。

    故去巾帻,脫衣服,露醜惡,同禽獸。

    甚者名之謂‘通’,次者名之謂‘達’。

    ”據此,是阮籍以佯狂為謹慎,而晉代諸人則以狂蕩為率真。

    其迹同,其心實大異也。

     清談者崇尚老、莊,則以任天率真為貴,推之政治,遂有鮑生無君之論。

     《抱樸子外篇·第四十八诘鮑篇》:“鮑生敬言好老、莊之書,治劇辯之言,以為古者無君,勝于今世。

    故其著論雲:‘儒者曰:天生烝民,而樹之君,豈其皇天諄諄言,亦将欲之者為辭哉!’夫強者淩弱,則弱者服之矣;智者詐愚,則愚者事之矣。

    服之,故君臣之道起焉;事之,故力寡之民制焉。

    然則隸屬役禦,由于争強弱而校愚智,彼蒼天果無事也。

    夫混茫以無名為貴,群生以得意為歡。

    故剝桂刻漆,非木之願;拔鹖裂翠,非鳥所欲;促辔含镳,非馬之性;荷轭運重,非牛之樂。

    詐巧之萌,任力違真,伐生之根,以飾無用。

    捕飛禽以供華玩,穿本完之鼻,絆天放之腳,蓋非萬物并生之意。

    夫役彼黎烝,養此在官,貴者祿厚,而民亦困矣。

    夫死而得生,欣喜無量,則不如向無死也;讓爵辭祿,以釣虛名,則不如本無讓也。

    天下逆亂焉,而忠義顯矣;六親不和焉,而孝慈彰矣。

    曩古之世,無君無臣。

    穿井而飲,耕田而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泛然不系,恢然自得。

    不競不營,無榮無辱。

    山無蹊徑,澤無舟梁,川谷不通,則不相并兼;士衆不聚,則不相攻伐……勢利不萌,亂禍不作;幹戈不用,城池不設。

    萬物玄同,相忘于道。

    疫疠不流,民獲考終。

    純白在胸,機心不生,含餔而熙,鼓腹而遊。

    其言不華,其行不飾。

    安得聚斂以奪民财?安得嚴刑以為坑穽?降及叔季,智用巧生,道德既衰,尊卑有序,繁升降損益之禮,飾绂冕玄黃之服。

    起土木于淩霄,構丹綠于棼橑,傾峻搜寶,泳淵采珠。

    聚玉如林,不足以極其變;積金成山,不足以贍其費。

    澶漫于淫荒之域,而叛其大始之本。

    去宗日遠,背樸彌增。

    ……造剡銳之器,長侵割之患。

    弩恐不勁,甲恐不堅,矛恐不利,盾恐不厚,若無淩暴,此皆可棄也。

    故曰:‘白玉不毀,孰為珪璋?道德不廢,安取仁義?’使夫桀、纣之徒,得燔人,辜谏者,脯諸侯,葅方伯,剖人心,破人胫,窮驕淫之惡,用炮烙之虐。

    若令斯人,并為匹夫,性雖兇奢,安得施之?使彼肆酷恣欲,屠割天下,由于為君,故得縱意也。

    君臣既立,衆慝日滋,而欲攘臂乎桎梏之間,愁勞于塗炭之中,人主憂栗于廟堂之上,百姓煎擾乎困苦之中,閑之以禮度,整之以刑罰。

    是猶辟滔天之源,激不測之流,塞之以撮壤,障之以指掌也。

    ”[2] 反之者則又崇尚實務,勤于人事。

     《晉書·卞壸傳》:“阮孚謂壸曰:‘卿恒無閑泰,常如含瓦石,亦不勞乎?’壸曰:‘諸君以道德恢弘,風流相尚,執鄙吝者,非壸而誰?’時貴遊子弟,多慕王澄、謝鲲為通達。

    壸厲色于朝曰:‘悖禮傷教,罪莫斯甚;中朝傾覆,實由于此。

    ’” 《晉陽秋》(鄧粲):“陶侃勤而整,自強不息,又好督勸于人。

    常雲:‘民生在勤,大禹聖人,猶惜寸陰,至于凡俗,當惜分陰,豈可遊逸!生無聞于時,死無聞于後,是自棄也。

    又老、莊浮華,非先王之法言而不敢行。

    君子當正其衣冠,攝以威儀,何有亂頭養望,自謂宏達耶?’” 《晉中興書》(何法盛):“侃嘗檢校佐吏,若得樗蒱博弈之具,投之曰:‘樗蒱,老子入胡所作,外國戲耳。

    圍棋,堯、舜以教愚子。

    博弈,纣所造。

     諸君國器,何以為此!若王事之暇,患邑邑者,文士何不讀書,武士何不射弓?’談者無以易也。

    ” 蓋時當大亂,人心不甯,或憤慨而流于虛無,或憂懼而趨于笃實,皆時會所造,各因其性而出之。

    而理想之高,事功之成,亦分途并進,不相掩也。

     清談有尚簡括者, 《晉書·阮瞻傳》:“遇理而辯,辭不足而旨有餘。

    ……見司徒王戎,戎問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