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周末之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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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敢以其富貴驕士。

    士以此方數千裡争往歸之,緻食客三千人”。

    又《春申君傳》:“春申君為楚相,客三千餘人,其上客皆蹑珠履。

    ”又《呂不韋傳》稱:“呂不韋家僮萬人。

    以信陵、春申、平原、孟嘗皆下士喜賓客以相傾。

    不韋……羞不如,亦招賢士,厚遇之,至食客三千人。

    ” 蘇轼論此事,至謂六國之所以久存,秦之所以速亡,蓋出于此[10]。

    雖未必盡然,然亦不可謂非一因也。

    戰國之君,權勢之隆,過于周之天子。

    即其公卿大臣,亦不下于周之諸侯。

    徒以養士之風,陰弭貴賤之階級,而王公貴人之權威,轉有不敵匹夫之名譽者。

     《說苑·尊賢篇》:“魏擊遇田無擇于途,下車趨谒,無擇坐乘如故。

    擊意不說,因問曰:‘不識富貴者驕人乎,抑貧賤者驕人乎?’無擇曰:‘亦貧賤者驕人耳,富貴者安敢驕人?諸侯驕人,則失其國;大夫驕人,則失其家。

    士貧賤,行不合,言不用,則蹑履而适秦、楚耳,安往而不得貧賤乎?富貴者奈何能同之哉?’擊乃再拜而後退。

    ”《戰國策》:“齊宣王見顔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悅。

    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

    王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可乎?’斶對曰:‘夫斶前為慕勢,王前為趨士,與使斶為慕勢,不如使王為趨士。

    ’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貴乎?士貴乎?’對曰:‘士貴耳,王者不貴。

    ’” 觀戰國時人之議論,可想見其時士氣之盛,故戰國雖為極殘暴極混亂之時,然亦可謂極平等極自由之時。

    有挾策以幹時者,有隐居而遁迹者。

    王公貴人不屈己以求士,士不之附;即屈己以求之,亦有終不可得而屈者。

    而貴賤之位乃相反,此亦他國史策所罕見者也。

     戰國之時,不獨重士,且甚重民。

    蓋當時有國者,雖日事戰争,殘民以逞,而國家常備之兵,非有百萬或數十萬,必不足以一戰。

    兵出于民,民多則兵多,故恒以地狹民寡為慮,而于來民及養民之術,不憚勤求,而民遂為有國者之所重矣。

     《商子·算地篇》:“凡世主之患,用兵者不量力,治草萊者不度地。

    故有地狹而民衆者,民勝其地;地廣而民少者,地勝其民。

    民勝其地,務開。

    地勝其民,事來。

    ”《徕民篇》:“秦之所與鄰者三晉也,所欲用兵者韓、魏也。

    彼土狹而民衆……此其土不足以生其民也,似有過秦民之不足以實其土也。

    今利其田宅,而複之三世,然則山東之民無不西者矣。

    ” 秦既重民,三晉也知重之。

    觀趙威後之言,尤為深識立國之本。

     《戰國策》:“齊王使使者問趙威後,書未發,威後問使者曰:‘歲亦無恙耶?民亦無恙耶?王亦無恙耶?’使者不悅曰:‘臣奉使使威後,今不問王,而先問歲與民,豈先賤而後尊貴者乎?’威後曰:‘不然。

    苟無歲,何有民?苟無民,何有君?故有舍本而問末者耶?’” 正不獨《孟子》有“民貴君輕”,《呂覽》有“順民心而立功名”之說也。

     《孟子·盡心》:“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 《呂氏春秋·順民篇》:“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者,上古多有之矣;失民心而立功名者,未之曾有也。

    ” 國家知對外之本于民力,又由民力之盛衰,推及于政法之良否,則政法因以革新,而吏治亦必整肅,此皆相緣而為因果者也。

    春秋之時,惟管仲知改革政法,其餘列國之卿大夫,大都因循舊制,圖補敝救偏之計,或因私利而更舊制。

    如魯之用田賦作丘甲之類,止可以為民病,不能有利于國與民也。

    戰國時國家之形式,既與春秋時迥殊,故其立國之精神,亦不得不變。

    而凡有識之士,多緻意于改革,新舊争執,相因以生。

    如商鞅、申不害、趙武靈王、楚懷王,皆力圖改革,而秦、趙二國新舊之鬥最烈。

     《周季編略》:“韓申不害既相,以韓地墽民險,介于大國之間,晉國之故禮未滅,韓國之新法重出;先君之令未收,後君之令又下,新古相反,前後相缪,百官皆亂,不知所用,于是更定其法。

    韓侯問曰:‘行法何其難乎?’不害對曰:‘法者見功而與賞,因能而授官。

    今君設法而徇左右之請,此所以難行也。

    ’韓侯曰:‘吾自今知行法矣。

    ’” 《史記·商君傳》:“孝公既用衛鞅,鞅欲變法,恐天下議己。

    衛鞅曰:‘疑行無名,疑事無功。

    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見非于世;有獨知之慮者,必見敖于民。

    愚者暗于成事,知者見于未萌。

    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

    論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謀于衆。

    是以聖人苟可以強國,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禮。

    ’孝公曰:‘善。

    ’甘龍曰:‘不然。

    聖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變法而治。

    因民而教,不勞而成功;緣法而治者,吏習而民安之。

    ’衛鞅曰:‘龍之所言,世俗之言也。

    常人安于故俗,學者溺于所聞,以此兩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與論于法之外也。

    三代不同禮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

    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賢者更禮,不肖者拘焉。

    ’杜摯曰:‘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器。

    法古無過,循禮無邪。

    ’衛鞅曰:‘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

    故湯、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禮而亡。

    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禮者不足多。

    ’孝公曰:‘善。

    ’”又《趙世家》:“趙武靈王曰:‘吾欲胡服。

    ’樓緩曰:‘善。

    ’群臣皆不欲。

    于是肥義侍。

    王曰:‘……夫有高世之功者,負遺俗之累;有獨智之慮者,任骜民之怨。

    今吾将胡服騎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議寡人,奈何?’肥義曰:‘臣聞疑事無功,疑行無名。

    王既定負遺俗之慮,殆無顧天下之議矣。

    夫論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謀于衆。

    ……愚者暗成事,智者睹未形,則王何疑焉?’王曰:‘吾不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我也。

    狂夫之樂,智者哀焉;愚者所笑,賢者察焉。

    世有順我者,胡服之功未可知也。

    雖驅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

    ’于是遂胡服矣。

    ……公子成曰:‘臣聞中國者,蓋聰明徇智之所居也,萬物财用之所聚也,賢聖之所教也,仁義之所施也,《詩》《書》《禮》《樂》之所用也,異敏技能之所試也,遠方之所觀赴也,蠻夷之所義行也。

    今王舍此而襲遠方之服,變古之教,易古之道,逆人之心而拂學者,離中國,故臣願王之圖之也。

    ……’王遂往之公子成家,因自請之,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