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周代之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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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梁告随侯曰:“臣聞小之能敵大也,小道大淫。

    所謂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

    ……夫民,神之主也。

    是以聖王先成民而後緻力于神。

    ” 史嚚, 《左傳》莊公三十二年:“史嚚曰:‘虢其亡乎!吾聞之:國将興,聽于民;将亡,聽于神。

    神,聰明正直而一者也,依人而行。

    虢多涼德,其何土之能得?’” 叔興, 《左傳》僖公十六年:“隕石于宋五,隕星也。

    六鹢退飛,過宋都,風也。

    周内史叔興聘于宋,宋襄公問焉,曰:‘是何祥也?吉兇焉在?’……退而告人曰:‘君失問。

    是陰陽之事,非吉兇所生也。

    吉兇由人。

    ’” 臧文仲, 《左傳》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

    公欲焚巫尫。

    臧文仲曰:‘非旱備也。

    修城郭、貶食、省用、務穑、勸分,此其務也。

    巫尫何為?天欲殺之,則如勿生;若能為旱,焚之滋甚。

    ’” 子産諸人。

     《左傳》昭公十七年:“鄭裨竈言于子産曰:‘宋、衛、陳、鄭将同日火。

    若我用瓘斝玉瓒,鄭必不火。

    ’子産弗與。

    ”十八年夏五月:“宋、衛、陳、鄭皆火。

    裨竈曰:‘不用吾言,鄭又将火。

    ’鄭人請用之,子産不可。

    ……曰:‘天道遠,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竈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豈不或信?’遂不與,亦不複火。

    ”十九年:“鄭大水,龍鬥于時門之外洧淵,國人請為禜焉。

    子産弗許,曰:‘我鬥,龍不我觌也;龍鬥,我獨何觌焉?禳之,則彼其室也。

    吾無求于龍,龍亦無求于我。

    ’乃止也。

    ” 皆以人事為重,不以神怪之說為然。

    蓋同時有深于迷信者,亦有破除迷信者,不得專執一端以論春秋之風氣也。

    晉、楚之興,皆尚勤勞。

     《左傳》宣公十一年:“郤成子求成于衆狄。

    ……曰:‘吾聞之,非德莫如勤;非勤何以求人?能勤有繼。

    其從之也。

    詩曰:文王既勤止。

    文王猶勤,況寡德乎?’”又宣公十二年:“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讨國人而訓之,于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訓之以若敖、蚡冒,筚路藍縷以啟山林。

    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則不匮。

    ’” 魯敬姜自勤紡績,訓其子以勤勞。

     《國語·魯語》:“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績。

    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猶績,懼忓季孫之怒也,其以歜為不能事主乎?’其母歎曰:‘魯其亡乎!使童子備官而未之聞耶?居,吾語汝。

    昔聖王之處民也,擇瘠土而處之,勞其民而用之,故長王天下。

    夫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逸則淫,淫則忘善,忘善則惡心生。

    沃土之民不材,逸也;瘠土之民莫不向義,勞也。

    是故天子大采朝日,與三公、九卿祖識地德;日中考政,與百官之政事,師尹維旅,牧相宣序民事;少采夕月,與太史、司載糾虔天刑;日入監九禦,使潔奉禘、郊之粢盛,而後即安。

    諸侯朝修天子之業命,晝考其國職,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無慆淫,而後即安。

    卿大夫朝考其職,晝講其庶政,夕序其業,夜庀其家事,而後即安。

    士朝受業,晝而講貫,夕而習複,夜而計過無憾,而後即安。

    自庶人以下,明而動,晦而休,無日以怠。

    王後親織玄,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卿之内子為大帶,命婦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人以下,皆衣其夫。

    社而賦事,蒸而獻功,男女效績,愆則有辟,古之制也。

    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先王之訓也。

    自上以下,誰敢淫心舍力?今我寡也;爾又在下位,朝夕處事,猶恐忘先人之業。

    況有怠惰,其何以避辟?吾冀而朝夕修我曰:必無廢先人。

    爾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餘懼穆伯之絕嗣也。

    ’” 以一人之勞逸,即決一國之興亡,非當時各國社會之變遷有以啟之,不能體驗人事之因果深徹若斯也。

     春秋之時,蠻夷戎狄,雜處内地,各為風氣,與周之侯國人民迥然不同。

     《左傳》襄公十四年,戎子駒支曰:“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贽币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為?” 二百四十二年之中,多為諸大國所滅。

    東夷之萊[19]滅于齊,根牟[20]滅于魯,南蠻之盧戎[21]滅于楚,西戎之蠻氏[22]滅于楚,骊戎[23]滅于秦,北狄之鄋瞞[24]、潞氏[25]、甲氏[26]、留籲[27]、铎辰[28],以及東山臯落氏[29]等,鹹滅于晉。

    其種人之酋長既亡,主權無屬,必同化于吾族,即存者亦多為大國所用。

     《春秋大事表》(顧棟高):“秦、晉遷陸渾之戎于伊川,以藩衛王室,卒得其用。

    楚莊欲窺觇王室而先伐陸渾,荀吳欲滅陸渾而先有事三塗,居然為王室之藩籬矣。

    ” 此則春秋時文明漸推漸廣之征也。

    孔子修《春秋》,以國家文教之差,為諸夏與夷狄之别,觀《公羊傳》釋荊、吳之稱,即見其義。

     《公羊》莊十年:“秋九月,荊敗蔡師于莘,以蔡侯獻舞歸。

    荊者何?州名也。

    州不若國,國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子。

    ”二十三年:“荊人來聘。

    荊何以稱人?始能聘也。

    ”又成公十五年:“冬十有一月,叔孫僑如會晉士燮、齊高無咎、宋華元、衛孫林父、鄭公子鰌、邾婁人,會吳于鐘離。

    曷為殊會吳?外吳也。

    曷為外也?春秋内其國而外諸夏,内諸夏而外夷狄。

    ”又定公四年:“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吳子及楚人戰于柏舉,楚師敗績。

    吳何以稱子?夷狄也,而憂中國。

    ”[30] 蓋當時所謂蠻夷戎狄,初非異種,特其禮教政術異于華夏,故廣别其種類,以示貶斥。

    至于交通既久,文化演進,則亦不複别之。

    此雖《公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