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的聲音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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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祇久之自悟。

    若但能默看,即終身作外行也。

    ”讀有讀的道理,就是從字句中抓住聲音節奏,從聲音節奏中抓住作者的情趣、“氣勢”或“神韻”。

    自己作文,也要常拿來讀,讀,才見出聲音是否響亮,節奏是否流暢。

     領悟文字的聲音節奏,是一件極有趣的事。

    普通人以為這要耳朵靈敏,因為聲音要用耳朵聽才生感覺。

    就我個人的經驗來說,耳朵固然要緊,但是還不如周身筋肉。

    我讀音調铿锵節奏流暢的文章,周身筋肉仿佛作同樣有節奏的運動;緊張,或是舒緩,都産生出極愉快的感覺。

    如果音調節奏上有毛病,我的周身筋肉都感覺局促不安,好像聽廚子刮鍋煙似的。

    我自己在作文時,如果碰上興會,筋肉方面也仿佛在奏樂,在跑馬,在蕩舟,想停也停不住。

    如果意興不佳,思路枯澀,這種内在的筋肉節奏就不存在,盡管費力寫,寫出來的文章總是吱吱咯咯的,像沒有調好的弦子。

    我因此深信聲音節奏對于文章是第一件要事。

     我們放棄了古文來做語體文,是否還應該講聲音節奏呢?維護古文的人以為語體文沒有音調,不能拉著嗓子讀,于是就認為這是語體文的一個罪狀。

    做語體文的人往往回答說:文章原來隻是讓人看的,不是讓人唱的,根本就用不著什麼音調。

    我看這兩方面的話都不很妥當。

    既然是文章,無論古今中外,都離不掉聲音節奏。

    古文和語體文的不同,不在聲音節奏的有無,而在聲音節奏形式化的程度大小。

    古文的聲音節奏多少是偏于形式的,你讀任何文章,大緻都可以拖著差不多的調子。

    古文能夠拉著嗓子讀,原因也就在它總有個形式化的典型,猶如歌有樂譜,固然每篇好文章于根據這典型以外還自有個性。

    語體文的聲音節奏就是日常語言的,自然流露,不主故常。

    我們不能拉著嗓子讀語體文,正如我們不能拉著嗓子談話一樣。

    但是語體文必須念著順口,像談話一樣,可以在長短輕重緩急上面顯出情感思想的變化和生展。

    古人好比京戲,語體文好比話劇。

    它們的分别是理想與寫實,形式化與自然流露的分别。

    如果講究得好,我相信語體文比古文的聲音節奏應該更生動,更有味。

     不拘形式,純任自然,這是語體文聲音節奏的特别優點。

    因此,古文的聲音節奏容易分析,語體文的聲音節奏卻不易分析。

    劉海峰所說的“無一定之律,而有一定之妙”,用在語體文比用在古文上面還更恰當。

    我因為要舉例說明語體文的聲音節奏,拿紅樓夢和儒林外史來分析,又常拿現代的許多新進作家的文字寫得比較好的作品來分析,我沒有發見旁的訣竅,除掉“自然”、“幹淨”、“浏朗”幾個優點以外。

    比如說紅樓夢二十八回寶玉向黛玉說心事: “當初姑娘來了,那不是我陪著頑笑!憑我心愛的,姑娘要,就拿去;我愛吃的,聽見姑娘也愛吃,連忙的收拾的幹幹淨淨,收著;等著姑娘到來,一棹子吃飯,一床兒上睡覺。

    丫頭們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氣,我替丫頭們想到。

    我心裡想著:姊妹們從小兒長大,親也罷,熱也罷,扣氣到了底,才見的比别人好。

    如今誰承望姑娘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睛裡!……”這隻是随便挑出的,你把全段念著看,看它多麼順口,多麼能表情,一點不做作,一點不拖沓。

    如果你會念,你會發見它裡面也有很好的聲音節奏。

    它有骈散交錯,長短相間,起伏頓挫種種道理在裡面,雖然這些都是出于自然,沒有很顯著的痕迹。

     我也分析過一些寫得不很好的語體文,發見文章既寫得不好,聲音節奏也就不響亮流暢。

    它的基本原因當然在作者的思路不清楚,情趣沒有洗練得好,以及駕禦文字的能力薄弱。

    單從表面看,語體文的聲音節奏有毛病,大緻不外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文白雜揉,像下面随意在流行的文學刊物上抄來的兩段: “擺夷的壟山多半是在接近村寨的地方,并且是樹林蔭翳,備極森嚴。

    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