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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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文學 五代的歌詞 由唐末至五代,中國又陷于大變亂的旋渦中,凡五十餘年。

    在這短促的五十餘年中,竟換了五個朝代,割裂成十國,戰亂相尋,無有已時,這在政治史上自然是黯然無光,但在文學史上卻是一個燦爛的時期。

    五代是浪漫主義風氣流行的時代。

    當時的帝王、貴族及一般文人,皆沉湎于頹廢的享樂主義,酣醉于藝術之宮。

    他們既不講究如何治國安民,也不講究氣節道義,隻見他們君臣相率,耽于遊樂藝術,故其政治黑暗腐敗,而文學則成績斐然。

     五代的帝王,很多極可珍貴的藝人,這是值得我們注意的。

    他們不但能文,不但極力提倡文藝,而且能獻身于藝術,雖至犧牲其生命國家而不悔。

    例如後唐莊宗李存勖,以武人而愛好文藝。

    《五代史》稱他“既好俳優,又知音,能度曲”。

    他自己做伶人,與俳優們一塊兒唱戲,後來竟以此喪失其性命。

    西蜀主王衍也是一位夠荒唐的君主,他足裹小巾,其尖如錐,命宮妓都衣道服,簪蓮花冠,施脂夾粉,名曰“醉妝”。

    他自己就在這樣宮女如雲的圍繞中,飲酒唱曲以為樂,後亦因此而喪國亡身。

    南唐後主李煜,更是一位不可救藥的癡人。

    他長于婦人之手,處于深宮之中,隻知道與宮女們胡纏,盡情地快活。

    及宋太祖遣曹彬來圍攻他的都城,行見山河社稷将傾于一旦,他還是載歌載舞,飲酒作詞。

    蔡縧《西清詩話》載: 南唐後主在圍城中,作《臨江仙》詞,未就而城破。

    嘗見其殘稿點染晦昧,心方危窘,不在書耳。

    藝祖(趙匡胤)曰:“李煜若以作詞工夫治國家,豈為吾所俘也?” 五代的君王大都是政治上的昏君,藝術上的忠臣。

    他們很多具有文藝的天才,如李煜是不用說了;李存勖、王衍流傳的作品皆不可侮;他如後蜀主孟昶、南唐中主李璟、吳越王錢俶,皆負文名;皇後如南唐的昭惠後、後蜀的花蕊夫人費氏,皆有作品流傳。

    這樣君倡于上,臣和于下,五代的文壇乃盛極一時。

     陸遊《花間集跋》說: 詩至晚唐、五季,氣格卑陋,千人一律。

    而長短句獨精巧高麗,後世莫及。

     五代實是一個詞的時期。

    蓋這時候,韓愈一派繼承文學道統的複古運動,已經沒有人理會了,近體詩也給人家作厭倦了。

    恰好詞是一種新興的文體,正如一塊未開辟的田地,需要開辟的時候。

    而且詞之為用,又與宴樂歌舞為緣。

    愛好享樂的五代貴族文人,看中了這個時髦的玩意,大家便都向着這條新路跑,用他們在詩文裡不容易發揮的天才,向詞裡面來發揮,因此便造成了五代詞的絕大成績。

     五代的詞,盛于西蜀與南唐。

    這是由于此兩地較中原為平靖,且兩地的君主多愛好文學,文人多歸附之。

    其中尤以西蜀為最盛。

    《花間集》所錄,多半蜀中詞人。

    其首出者當推韋莊。

     韋莊(約836—910),字端己,杜陵人。

    唐乾甯元年(894)進士,入蜀為王建掌書記。

    王建稱帝,他官至散騎常侍判中書門下事。

    他的詩很有名。

    中和癸卯(883)時,他至長安應舉,恰遇黃巢之亂,作了一首一六六六字的《秦婦吟》,寫當時的慘亂狀态,人稱之為“《秦婦吟》秀才”。

    此作實為五代詩的絕唱。

    然韋莊亦惟有此傑作也,他詩并不足稱。

    至其詞則風流倜傥冠絕一時,與溫庭筠齊名,号稱“溫韋”。

    如《思帝鄉》: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拟将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傳韋莊有妾,為王建所奪,韋莊為作《女冠子》詞,情意凄恻: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

    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

    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

    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韋莊的詞,愛用俚俗樸素的文字來寫真情實意,詞格甚高,絕不是雕琢纖豔的溫庭筠詞所能企及的。

    周濟《論詞雜著》說:“端己詞清豔絕倫,‘初日芙蓉春月柳’,使人想見風度。

    ”此評甚美。

     西蜀詞人的作風,都是接近韋莊一派,用清婉的語句,寫淺顯的情思,别饒風味。

    如顧夐(仕蜀為太尉)的《訴衷情》: 永夜抛人何處去?絕來音。

    香閣掩,眉斂,月将沉。

     争忍不相尋?怨孤衾。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毛熙震(蜀人,官秘書監)的《清平樂》: 春光欲暮,寂寞閑庭戶。

    粉蝶雙雙穿檻舞,簾卷晚天疏雨。

     含愁獨倚閨帷,玉爐煙斷香微。

    正是銷魂時節,東風滿樹花飛。

     李珣(梓州人,蜀秀才)的《漁父詞》: 避世垂綸不記年,官高争得似君閑。

    傾白酒,對青山,笑指柴門待月還。

     鹿虔扆(後蜀太保)的《臨江仙》: 金鎖重門荒苑靜,绮窗愁對秋空。

    翠華一去寂無蹤。

    玉樓歌吹,聲斷已随風。

     煙月不知人事改,夜闌還照深宮。

    藕花相向野塘中,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