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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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氏春秋·音初篇》說:“禹行功,見塗山之女。

    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

    塗山氏之女乃命其妾候禹于塗山之陽。

    女乃作歌,歌曰‘候人兮漪’,實始作為南音。

    ”可見南音發生甚早。

    《詩經》裡面雖無楚風之名,實有楚地之歌。

    《論語》中載有接輿《鳳兮》之詠,《孟子》中亦有孺子《滄浪》之歌。

    至《九歌》等篇相繼産生以後,偉大的《楚辭》便逐漸誕生于人間了。

    梁啟超說:“當時文化正漲到最高潮,哲學勃興,文學也該為平行線的發展。

    内中如《莊子》《孟子》及《戰國策》中所載各人言論,都很含有文章趣味,所以優美的文學出現,在時勢為可能的。

    ”(《屈原研究》)這個話也可以解釋《楚辭》的發展是與當代的學術文化相連帶,決不是偶然突起的。

     富于浪漫的神秘思想,是《楚辭》最大的特色。

    其原因是由于南方得天然的恩惠本較豐厚,多高山、大澤、深林、沃野。

    人民的生活較易為力。

    故多流于冥思幻想,求解宇宙之謎。

    其俗信巫鬼、重淫祀、崇仰神明的環境如此,故其信仰的表現,自然而然地流于虛無的、浪漫的、神秘的傾向。

     屈原是《楚辭》的創造者,是文學史上最初的一個大詩人。

     《史記·屈原傳》稱屈原名平(他在《離騷》中自稱“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這大約也如現代小說中的化名,并非真稱),為楚武王子瑕之後,生于楚宣王二十七年(公元前343)。

    關于他的家庭,我們至多隻知道他有一個姊(?),此外即他的故鄉在哪裡,也不知道。

    他因是皇室貴族,故早年便做了官。

    又因他“明于治亂,娴于辭令”,具有政治上的長才,故在楚懷王朝做到左徒的高位。

    是時他“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号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聲勢甚為顯赫。

    後因為王造“憲令”,被讒見疏,流于漢北。

    最後,他還使過齊國,做過三闾大夫。

    終為鄭袖、子蘭、靳尚等的讒言所陷害,橫遭放逐,漂泊沅湘,飲恨而自沉于汨羅。

    這位絕代的詩人便爾與世長辭了。

    (關于屈原的死年,衆說不一。

    大概是在頃襄王初年,那時屈原已經有五十歲左右了。

    ) 屈原的作品,據班固《漢書·藝文志》稱有二十五篇。

    王逸《楚辭章句》及朱熹《楚辭集注》所載,亦多為屈原之作,今列其目錄如下: 《楚辭》的後半部已經是漢人的作品,用不着我們在這裡讨論。

    現在我們要加以考慮的乃是前半部重要部分的《楚辭》。

    據曆代學者的嚴密考證,真正可信為出于屈原手筆者,實隻有下列諸篇: (1)《離騷》 (2)《橘頌》(此篇至以下九篇皆屬《九章》) (3)《抽思》 (4)《悲回風》 (5)《惜誦》 (6)《思美人》 (7)《哀郢》 (8)《涉江》 (9)《懷沙》 (10)《惜往日》 (11)《天問》 其餘,如《九歌》的産生實在屈原之前,朱熹已明指其為楚人的祀神舞歌,此蓋《楚辭》的先驅,無此則無法解釋屈原文學的來源。

    《遠遊》一篇,則經近人胡适、陸侃如等詳加研究,已從多方面證明其為後人拟作。

    《蔔居》與《漁父》二篇,開頭即說“屈原既放”,似系旁人所記載或許如王逸所言,乃楚人思念屈原而作,也未可知。

    至于《招魂》一篇,雖後世學者有認為屈原的作品,但王逸、朱熹皆題為宋玉作,未可即遽歸之于屈原也。

     這位文學的老祖宗辛苦地寫下二十五篇名著,至今僅有十一篇(若《九章》算一篇,則共隻三篇)可征信的作品遺傳下來,不能不說是文學上的一大損失。

    可是,我們僅就《離騷》及《九章》等篇,便可縱觀屈原思想的全部及其藝術上的最高成績了。

     梁啟超說:“屈原腦中含有兩種矛盾原素:一種是極高尚的理想,一種是極熱烈的感情。

    ”(《屈原研究》)這是不錯的。

    屈原本是一個矯然獨立、悲時憤俗的詩人,但他天生多情,始終熱烈地愛護他的國家社會,始終抱着犧牲自己去改造國家社會的宏圖。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豈餘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

    但是像他那樣“高餘冠之岌岌兮,長餘佩之陸離;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民生各有所樂兮,餘獨好修以為常;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餘心之可懲”,這般孤芳自賞,潔身自愛的聖者,自然不能與世相合,自然要忤時而不得志了。

    加以楚王也不信任他,“茲曆情以陳辭兮,荪佯聾而不聞”;“荃不察餘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齌怒”。

    屈原失望之餘,也漸漸覺悟了:“國無人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