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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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文學 詩經 世界各民族文學的誕生,有一條共同的公例,就是韻文的發達總是較早于散文,而詩歌又為韻文中之最先發達者。

    中國也是如此,最初的文學是詩歌。

     請先言詩歌的起源。

     人們為什麼要作詩呢?人類本是生而富有情感的,若有所感于中,便不能不有所發抒于外。

    故班固《漢書·藝文志》闡明作詩的原因說:“哀樂之心感,而歌詠之聲發。

    ”《毛詩·大序》說:“詩者,志之所之也。

    在心為志,發言為詩。

    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朱熹《詩集傳·序》也說:“人生而靜,天之性也。

    感于物而動,性之欲也。

    夫既有欲矣,則不能無思;既有思矣,則不能無言;既有言矣,則言之所不能盡而發于咨嗟詠歎之餘者,必有自然之音響節奏而不能已焉。

    ”這些話解釋詩歌産生于情感的自然的表現,都是說得很合理的。

    由此探讨,詩歌的起源,當遠在史前的原始人類有了語言的時候。

    原始人類在懂得言語以後,便知道發為合乎自然音響節奏的咨嗟詠歎,詩歌便爾産生了。

    故沈約也說:“歌詠所興,宜自生民始也。

    ” 話雖如此,中國詩歌之有信史可征的時代,卻決不能說“自生民始”,至早隻能從周代(公元前1134)講起。

    在周代以前,也許有數千年或竟是數萬年的詩歌史,也許中國在遠古時代早已産生過偉大的史詩,如西洋古代的《依裡亞特》與《奧特賽》及印度古代的《馬哈巴拉泰》與《拉馬耶那》一樣的傑作,但因為沒有文字的記錄,已經湮滅無傳了。

    雖然《呂氏春秋·古樂篇》載有“葛天氏之樂,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其書既不可靠,又未見著錄歌辭,實飄渺難信。

    又有謂《禮記》上所載伊耆氏《蠟辭》出自神農氏(孔穎達說),以為詩之濫觞者,亦荒謬不足信。

    即令《蠟辭》真出于神農氏,而如其内容所謂“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毋作,草木歸其澤”,亦不得認為詩歌。

    至于今所傳唐堯時代的《擊壤歌》(見《帝王世紀》)、虞舜時代的《南風歌》(見《孔子家語》)及《卿雲歌》(見《尚書·大傳》)等作品,其體制内容可以說是詩歌了,但不幸都是記錄于後世的僞書,全不可靠。

    所以,嚴格說起來,我們現在可以誇耀于世界文學之林的最古的文學,隻有一部《詩經》。

     傳說周代設置采詩的太史官,采詩近五百年,得古詩三千餘首,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禮義”,于是大部分的古詩都被删掉了(此說出自《史記》,曾有許多學者緻疑,未審可信否)。

    現存的《詩經》共三百零五篇(相傳尚有《南陔》《白華》等六篇笙歌,有目無辭),劃分為“頌”“雅”“風”三部。

    “頌”是純粹的廟堂文學,用以鋪張盛德,載歌載舞,以祭祀神明者。

    以《周頌》為最古,是周代初年的作品。

    《商頌》是宋詩(向誤以《商頌》為商代的詩,認為《詩經》中的最古者,近人王國維氏曾著論辟之甚詳)。

    《魯頌》是魯詩,産生較遲。

    “雅”可以說是朝廷的樂章文學,其言多“純厚典則”,為燕享朝會時之用,大半是貴族士大夫作的,故被稱為“正”音。

    《大雅》的時代較早,《小雅》則稍晚,大約都是西周時的作品。

    “風”乃是各國民間的風謠,大多作于西周末期與東周初期,其詳細時代則已不容易訂定。

    但就大體說來,可以說全部《詩經》是孔子誕生(公元前551)以前一千年間的作品,完全是周代的産物。

    就中特别以“國風”一部分為最精彩有價值,分量亦最多,共包括下列十五國的歌謠: 周南·召南——雍州(今陝西鳳翔一帶) 邺·鄘·衛——冀州(今河北地) 桧·鄭——豫州(今河南新鄭一帶) 魏——冀州(今山西南部) 唐——冀州(今山西太原一帶) 齊——青州(今山東青州一帶) 秦——雍州(今甘肅南端) 陳——豫州(今河南陳州一帶) 曹——兖州(今山東曹州一帶) 豳——雍州(今陝西北部) 王——豫州(今河南洛陽一帶) 這個表是根據鄭玄的《詩譜》列的。

    據此看來,國風的地域分布,乃偏于中國北部的黃河流域。

    但據韓詩說:“二南者,南郡(今湖北荊州)與南陽(今河南)也。

    ”《詩·大序》也說:“南者,言化自北而南也。

    ”而《周南》《召南》裡面亦有“漢之廣矣”,“江之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