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宋詞長調的結構和聲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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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聲音是啞的。

    這樣,它的内容與形式就不能相稱,是有很大缺陷的。

    辛棄疾選用了含混不清的“魚模”部韻來表達他那強作達觀的抑塞心情,韓元吉選用了萎靡不振的“支思”部韻來表達他那綢缪宛轉的哀怨心情,雖然保持着這個曲調的緊張迫促情調,但本質起了變化。

    這隻要細心體會一下,就可以分辨出來的。

    韓作也兼葉仄韻,如以“支思”部的“膩”“醉”,“先天”部的“面”“岸”“半”“暖”“轉”,“魚模”部的“處”“霧”“步”,“真文”部的“損”“問”,“蕭豪”部的“老”“好”,與“支思”部的平聲主韻參差夾協,也能增強本曲的緊促情調;但從整體看來,内容和形式的結合是不很相稱的。

    從這五個例子可以看出,要寫好一首滿意的歌詞,對選調和選韻,是應該兼顧并重的。

     适用平聲韻的長調,還有一百三十九字的《鴨頭綠》(一名《多麗》)和二百一十二字的《戚氏》,音節都是很美的。

    在這類長調中,更要注意它的“奇偶相生”和開合變化的格局,才能安排适當,引人入勝。

     例一,晁端禮《鴨頭綠》: 晚雲收,淡天一片琉璃。

    爛銀盤、來從海底,皓色千裡澄輝。

    瑩無塵、素娥淡伫,靜可數、丹桂參差。

    玉露初零,金風未凜,一年無似此佳時。

    露坐久、疏螢時度,烏鵲正南飛。

    瑤台冷、闌幹憑暖,欲下遲遲。

      念佳人、音塵隔後,對此應解相思。

    最關情、漏聲正永,暗斷腸、花影潛移。

    料得來宵,清光未減,陰晴天氣又争知?共凝戀、如今别後,還是隔年期。

    人強健、清尊素影,長願相随。

     這上、下片都有兩個七言偶句,而它的句式又是上三下四的;這也是“奇偶相生”的另一方式。

    “玉露初零,金風未凜”和“料得來宵,清光未減”,原來也都是四言偶句形式,而一對一不對,又是另外一種變化。

    每個句子中的平仄安排,除了上片的“皓色千裡”四字和“露坐久”三字,下片的“對此應解”四字,有些拗犯外,其他都是“輕重相權”,非常和諧的。

    整體用三、四、五、六、七各種不同句式參互構成,顯示音節上的抑揚骀蕩之美,恰與作者所要表達的内容相稱。

    這上片鋪寫中秋賞月的愉快心情,下片轉入傷離念遠的悲涼情調,一結兜轉,歸到平生心願,保持着溫柔宛轉的韻緻,是非常諧婉動聽的。

     例二,柳永《戚氏》: 晚秋天,一霎(作平)微雨灑庭軒。

    檻菊蕭疏,井梧零亂,惹殘煙。

    凄然,望江關,飛雲黯淡夕陽間。

    當時宋玉悲感,向此臨水與登山。

    遠道迢遞,行人凄楚,倦聽隴水潺湲。

    正蟬吟敗葉,蛩響衰草,相應喧喧。

      孤館,度日如年。

    風露漸變,悄悄至更闌。

    長天淨,绛河清淺,皓月婵娟。

    思綿綿。

    夜永對景,那堪屈指,暗想從前。

    未名未祿,绮陌紅樓,往往經歲遷延。

      帝裡風光好,當年少日,暮宴朝歡。

    況有狂朋怪侶,遇當歌對酒競留連。

    别來迅景如梭,舊遊似夢,煙水程何限!念利名憔悴長萦絆,追往事、空慘愁顔。

    漏箭移、稍覺輕寒,聽嗚咽(作平)畫角數聲殘。

    對閑窗畔,停燈向曉,抱影無眠。

     這長調共分三疊,全阕以平韻為主,兼協同部仄韻,借以調節感情的緩急,不論在句法上、韻位上、格局上都是變化多端的;因而在長篇巨幅中,決然看不到平直呆闆的毛病。

    第一疊如“檻菊蕭疏,井梧零亂”“遠道迢遞,行人凄楚”“蟬吟敗葉,蛩響衰草”,都是四言偶句;而“遠道迢遞”“蛩響衰草”,卻用拗怒的句法。

    餘如“宋玉悲感”和“向此臨水”都用仄仄平仄,也是拗句。

    有了這許多拗句和其他平句參差相錯,顯示和諧與拗怒的統一。

    韻腳有的連協兩句,如“天”“軒”;有的連協三句,如“然”“關”“間”。

    有的隔兩句協,有的隔三句協,顯示情感的忽急忽緩,好像波瀾起伏,極掩抑低回之緻。

    還有一個去聲的“正”字領下兩個四言偶句,一個單句;而偶句之中又是一平一拗,跌宕生姿。

    第二疊“風露漸變”的平仄仄仄,“夜永對景”的仄仄仄仄,“往往經歲”的仄仄平仄,都是一些拗句,而“绛河清淺,皓月婵娟”兩偶句,卻又異常和諧,更與許多平句結合起來,顯示抑揚交錯。

    “绮陌”二句全用平收,略轉低抑。

    這格局和第一疊完全兩樣。

    “變”“淺”夾協兩仄,使音節上發生一些變化,更覺美聽。

    第三疊共用三個以去聲字領起下七字的八言句,顯示無限的感歎,拖出長音;又用兩個上一、下三的四言單句(即“當年少日”和“對閑窗畔”)兩句,承上轉下,倍覺有力。

    “迅景如梭,舊遊似夢”卻是兩個和諧的偶句,把緊促情調和緩下來;接着又連協兩個去聲韻的“限”“絆”,把它激起,作為篇中的眉目;下面又連協三個平韻的“顔”“寒”“殘”,驟轉凄咽低沉,逼出無限悲涼的結尾。

    這三疊的形式,各不相同,音節亦多變幻。

    作者運用大開大合的筆調,在第一疊全寫當前景物,引出第二疊的觸景生情,第三疊又從第二疊的後半推進,直到“遇當歌對酒競留連”,極寫“暗想從前”的賞心樂事;“别來”以下驟然一跌,今昔作一對比,說不盡的凄涼感慨。

    這起伏變化的思想感情,是和本調的格局情調,非常相稱的。

     在宋詞長調中平、仄韻互協的,也有各式各樣的不同情調。

    茲更舉例,略加分析。

     一、全用平韻,中協一仄例 甲、蘇轼《醉翁操》: 琅然,清圜,誰彈?響空山,無言,唯翁醉中知其天。

    月明風露娟娟,人未眠。

    荷蒉過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賢。

     醉翁嘯詠,聲和流泉。

    醉翁去後,空有朝吟夜怨。

    山有時而童巅,水有時而回川,思翁無歲年。

    翁今為飛仙,此意在人間,試聽徽外三兩弦。

     這是北宋時人沈遵作的琴曲。

    據蘇轼的序文,是描寫滁州琅琊山中的空澗鳴泉,“節奏疏宕而音指華暢”。

    後來又經廬山玉澗道人崔閑重為記譜,并請蘇轼填詞,把它流傳于世。

    這前面用的四個二言短句,句句協韻,顯示琴曲的特點,是雍容和雅的。

    三個七言單句,有的是平平仄平平平平(唯翁醉中知其天),有的是仄仄平仄平仄平(曰有心也哉此賢),有的是仄平平仄平仄平(試聽徽外三兩弦),都構成特殊的音節。

    全阕用仄聲落腳的,隻有“詠”“後”“怨”三字。

    “怨”字兼協仄韻,在“然”“圓”“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