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韻位疏密與表情的關系

關燈
加矯健而已。

     仄韻小令,比較音節緊促的,幾乎是句句協韻;有的隻在開首或腰間偶用一句平收,酌為調劑一下。

     一、開首隔協,随後連協例: 燕雁無心,太湖西畔随雲去。

    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

     第四橋邊,拟共天随住。

    今何許?憑闌懷古,殘柳參差舞。

     姜夔《點绛唇》 又正是春歸,細柳暗黃千縷。

    暮鴉啼處,夢逐金鞍去。

    一點芳心休訴,琵琶解語。

     姜夔《醉吟商小品》 二、首尾連協,腰偶隔協例: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馮延巳《長命女》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

    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

    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歐陽修《蝶戀花》 三、整體連協例: 春豔豔,江上晚山三四點。

    柳絲如剪花如染。

    香閨寂寂門半掩。

    愁眉斂,淚珠滴破胭脂臉。

     馮延巳《歸自謠》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閑引鴛鴦芳徑裡,手挼紅杏蕊。

      鬥鴨闌幹獨倚,碧玉搔頭斜墜。

    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馮延巳《谒金門》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

    四面邊聲連角起。

    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裡,燕然未勒歸無計。

    羌管悠悠霜滿地。

    人不寐,将軍白發征夫淚。

     範仲淹《漁家傲》 這上面三例,說明上、去韻的韻位過密,也能夠顯示一種緊促的情調,适宜表達曲折變化、纏綿悱恻的凄惘心情;尤其是第三例,句句連協,旋折而下,一句一轉,顯示一種沉郁氣氛。

    其中如《谒金門》《漁家傲》以及第二例中的《蝶戀花》(一名《鵲踏枝》)也都有協入聲韻的,那就不免化沉郁為激厲,情調又大不相同了。

     接着,再談一下唐、宋小令遇到需要表達激越矯健、高峭堅決的思想感情時,那短音促節的入聲韻,是最适當不過的。

    略舉數例如下。

     一、開端連協,中夾疊韻例: 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

    秦樓月,年年柳色,霸陵傷别。

      樂遊原上清秋節,鹹陽古道音塵絕。

    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阙。

     李白《憶秦娥》 二、整體仄收,隔協入韻例: 無窮官柳,無情畫舸,無根行客。

    南山尚相送,隻高城人隔。

      罨畫園林溪绀碧,算重來、盡成陳迹。

    劉郎鬓如此,況桃花顔色! 晁補之《憶少年》 三、過片一句平收,餘并仄收,隔協入韻例: 開時似雪,謝時似雪,花中奇絕。

    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徹。

      占溪風,留溪月,堪羞損、山桃如血。

    直饒更疏疏淡淡,終有一般情别。

     晁補之《鹽角兒》 四、前兩句一句平收、一句仄收,隔協入韻例: 搖首出紅塵,醒醉更無時節。

    活計綠蓑青笠,慣披霜沖雪。

      晚來風定釣絲閑,上下是新月。

    千裡水天一色,看孤鴻明滅。

     朱敦儒《好事近》 五、整體連協,結尾平收隔協例: 東風急,惜别花時手頻執,羅帷愁獨入。

    馬嘶殘雨春蕪濕。

    倚門立,寄語薄情郎,粉香和淚泣。

     牛峤《望江怨》 六、通體連協入韻例: 何處笛?終夜夢魂情脈脈。

    竹風榈雨寒窗滴。

    離人數歲無消息。

    今頭白,不眠特地重相憶。

     馮延巳《歸自謠》 楊柳陌,寶馬嘶空無迹。

    新著荷衣人未識,年年江海客。

      夢覺巫山春色,醉眼飛花狼藉。

    起舞不辭無氣力,愛君吹玉笛。

     馮延巳《谒金門》 上面第一例:上片“咽”“月”“别”協三入,“月”又重疊一次;下片“節”“絕”“阙”協三入,“絕”又重疊一次。

    上下片的第四句原非韻位,但全用仄聲(“色”入,“照”去),自然勁挺。

    從整個的音節探讨起來,是适宜表達激壯感情的。

    第二例:上片“客”和“隔”協,下片“碧”和“迹”“色”協;雖然韻位相隔相當遠,但其他句腳字如“柳”“舸”“送”“此”都是仄聲,與短促的入聲韻連綴起來,也不能顯示和諧而适成拗怒,所以它會成為激厲緊促的凄調。

    第三例:上片“雪”“絕”“徹”協三入,“雪”又重用一次;下片“月”“血”“别”也協三入;整體的句腳字,隻“風”字是平,“蕊”“萼”“淡”皆仄。

    這作用與第二例全同,隻過片的三言偶句,略感和諧而已。

    第四例:上片“節”“笠”“雪”和下片“月”“色”“滅”皆連協三入,顯示情調的高峭;“笠”“色”并非固定韻位,但這裡全用入收,顯示音節的拗怒;上下片首句“塵”“閑”兩字的平收,略有調劑。

    第五例:“急”“執”“入”“濕”“立”“泣”六協入聲韻,顯示心情的緊促;隻在曲終前安上一句平收的“郎”字,略為舒了一口氣。

    整個的情調,是情急調苦的。

    第六例全部連協入聲韻,沒有一個異音的句腳字調劑其間,就更顯得情調的緊張急迫了。

     入聲韻的特殊作用,在唐、宋詞中,不論小令或長調,都是表現得非常突出的。

    到了《中原音韻》全用北音,把入聲分派入平、上、去,它的特性也就随着消滅。

    這是語言變化的自然法則,不能把詞、曲混為一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