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韻位疏密與表情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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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第三章描寫莊姜的儀從: 碩人敖敖,說于農郊;四牡有驕,朱镳镳,翟茀以朝。

    大夫夙退,無使君勞。

     前一章的“荑”“脂”“蛴”“犀”“眉”連協五個平韻,用種種實物比況這位“碩人”的諸般形态;但隻有色而無聲,有形象而缺乏生命。

    結尾轉用“倩”“盼”兩個去聲韻,就把美人神态活現在紙上了。

    後一章的“敖”“郊”“驕”“镳”“朝”也是連協五個平韻,用誇張美貌的手法,再來誇張一下這位“碩人”的十足派頭,情調也是緊張的。

    到最末二句,才把緊張情緒松弛一下,隔句再協一個“勞”字的平韻,帶着諷刺的口吻,是異常俏皮的。

     這上面随手舉了一些《詩經》的韻例,說明韻腳的安排對表達情感的密切關系,給後來詞、曲形式的豐富多彩以很大的啟示,是毫無可疑的。

     《詩經》以下,就要數到《楚辭》。

    《楚辭》的聲韻變化,雖然沒有《詩經》那樣的複雜,但對韻位與表情的關系,随着情感的變化而變換韻腳的平仄聲,也是異常注意的。

    例如《九歌·少司命》: 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古音讀如虎)。

    綠葉兮素枝,芳菲菲兮襲予(讀上聲)。

    夫人兮自有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

    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兮載雲旗。

    悲莫悲兮生别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帶,倏而來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君誰須兮雲之際? 與女遊兮九河,沖風至兮水揚波。

    與女沐兮鹹池(古音陀),晞女發兮陽之阿。

    望美人兮未來,臨風恍兮浩歌。

     孔蓋兮翠旍,登九天兮撫彗星。

    竦長劍兮擁幼艾,荪獨宜兮為民正(讀平聲)。

     這第一章“蕪”“下”“予”“苦”押四個上聲韻,除首、次句連協外,皆隔句一協,顯出情調的舒緩;第二章“青”“莖”“成”換協三平,已漸轉急;第三章“辭”“旗”“離”“知”連協四平,就更顯示緊張迫促;第四章“帶”“逝”“際”換協三去,把低抑的情調稍稍激起,給以适當的調劑;第五章“河”“波”“池”“阿”“歌”換協五平,又轉舒緩,表示希望的神情;第六章“旍”“星”“正”又協三平,顯示最後的樂觀情态。

    這手法,還是與《詩經》中的“國風”一脈相承的。

     《詩經》中的十五國風和《楚辭》中的《九歌》(祀神的巫歌),都保持着濃厚的民歌色彩,而且在當時是和音樂緊密結合的。

    所以在聲韻組織上,具有許多變化,表現着勞動人民的智慧積累。

    漢、魏以來,辭人輩出,于是詩賦成了專業,逐漸脫離民歌與音樂的關系。

    這雖然具有它的曆史條件,而《詩經》《楚辭》的優秀傳統,在聲韻變化上,是有中斷趨向的。

     漢代樂府詩,最初是收集了不少民歌的;可惜到了漢、魏之際,雖有曹氏父子(操、丕、植等)的仿作,還不能在《風》《騷》的傳統基礎上,發展成為一種嶄新的詩歌形式。

    但有些卓越的作品,對聲韻和情感的結合變化,還是有相當表現的。

    例如漢《鼓吹铙歌》中的《上邪》: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宋書》卷二十二《樂志》四 這“知”與“衰”連協兩平,表示堅決的愛情,已有些緊張的情調;下面緊接“竭”“雪”“合”“絕”四個入聲韻,充分顯現不可動搖的熾烈情感。

    這手法是十分卓越的。

    曹操對樂府詩的創作,是富有最大熱情的。

    他的作品,保存在《宋書·樂志》中的還很不少;但除了幾首純用四言或五言句式的以外,有的長短句很難讀通,大概由于記錄者“聲、詞相雜”的緣故吧?且看他所拟《步出夏門行》的第一解的後半段: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觀滄海》 這裡隻“峙”“起”“裡”“志”協了四個上、去聲韻;中間也有一些波瀾壯闊的句子,像上面所舉的“水何澹澹,山島竦峙”“秋風蕭瑟,洪波湧起”以及第四解中的“老骥伏枥,志在千裡;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都是很有魄力的;隻是有配搭得不太适當的地方。

    我疑心曹操還是習慣于寫作四言或五言的整齊形式,有些句子,是由樂工們因曲調上的需要,勉強替他湊上去的。

    曹氏父子,不能在《詩經》裡面吸取聲韻組織上的經驗,從而創造一種簇新的長短句歌詞,是非常可惜的。

     過去有些學者談到詞的起源問題,都隻在句子的長短不齊上着眼,沒有注意到唐、宋小令用的長短句是受着曲調支配的。

    要把字調的起伏變化和曲調的高下抑揚緊密結合起來,非在聲律論發明以後,更從《詩經·國風》中吸取經驗,加以錯綜變化,是不可能憑空創造出長短句的新形式來的。

     齊、梁間是聲律論運用在詩歌形式上的開始。

    運用這個新武器來創造新文藝的卻隻限于接近統治階級的專業文人。

    他們不肯在民歌方面吸取經驗,又不理解音樂曲調的特殊性質,所以隻能形成聲調和諧而形式方闆的近體詩式,而不能很快地創造出和音樂曲調緊密結合的長短句歌詞。

    在“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