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論明清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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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人,當然要受南戲的影響。

    他所以不太考究聲律,是不以聲害辭,不以辭害意,神明變化于規矩繩墨之中,而不被聲律所束縛。

    《四夢》所以盛行,自有它的獨特所在。

     湯顯祖的五本傳奇,以《牡丹亭還魂記》流傳最廣,影響最大。

    梁廷柟《曲話》說:“《玉茗四夢》與《牡丹亭》最佳,《邯鄲》次之,《南柯》又次之,《紫钗》則強弩之末耳。

    ”《牡丹亭還魂記》演的是柳夢梅和杜麗娘的戀愛故事。

    作者在《牡丹亭記題詞》中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他塑造了一個具有個性解放思想與封建婚姻制度相對抗的杜麗娘的形象。

    由于杜麗娘富有這種反抗精神,以緻環繞在她身邊的封建人物,包括她的父親杜寶和那由她父親找來的迂腐先生陳最良,都不能阻遏她的“一往而深”的愛情。

    由生而死,由死返生,構成凄麗奇幻的格局,細緻而深刻地反映了劇中人那種強烈追求個性解放的反封建思想。

    它的感染力的強大,是從關漢卿、王實甫以來,沒有任何人的作品比得過的。

    盡管它有不少“拗嗓”的字句,但在昆腔中仍不斷演出,直到現在,還為聽衆所歡迎。

    且看它的《驚夢》一出: 〔繞地遊〕(旦上)夢回莺啭,亂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貼)炷盡沉煙,抛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步步嬌〕(旦)袅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

    停半晌整花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雲偏。

    (行介)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 〔醉扶歸〕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豔晶晶花簪八寶填。

    可知我常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

     〔皂羅袍〕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合)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好姐姐〕(旦)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荼?外煙絲醉軟。

    春香呵,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貼)成對兒莺燕呵。

    (合)閑凝盼,生生燕語明如剪,呖呖莺聲溜的圓。

     〔隔尾〕(旦)觀之不足由他缱,便賞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到不如興盡回家閑過遣。

     這是杜麗娘帶着春香遊花園時的幾段唱詞,把一個深閨少女的曲折心情和妍美姿态,都很細緻地描畫出來了。

    再看它的《尋夢》: 〔江兒水〕(旦)偶然間心似缱,梅樹邊。

    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随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

    待打并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守的個梅根相見。

     〔川撥棹〕(貼)你遊花院,怎靠着梅樹偃?(旦)一時間望眼連天,一時間望眼連天,忽忽地傷心自憐,(泣介)(合)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淚暗懸? 這是杜麗娘在夢見柳夢梅後,重到花園,追尋夢境時唱的。

    她的深情一往,就把生死置之度外,隻要稱得自己的心願,那便受盡千般酸楚,也都無所謂了。

     整本的《還魂記》,以《驚夢》《尋夢》《寫真》《診祟》《鬧殇》五出,描寫從生到死;以《魂遊》《幽媾》《歡撓》《冥誓》《回生》五出,描寫從死到生。

    它那結構的精密、語言的生動,是早有定論的。

    這裡隻略舉一鱗片爪而已。

     梁辰魚的《浣紗記》,演的是吳、越興亡故事,把範蠡、西施作為中心人物,在昆曲中也很流行。

    據朱彜尊說:“伯龍(辰魚字)雅擅詞曲,所撰《江東白苎》,妙絕時人。

    時邑人魏良輔,能喉轉音聲,始改弋陽、海鹽為昆腔。

    伯龍填《浣紗記》付之。

    ”(《靜志居詩話》)從這段話裡,可看出這本《浣紗記》是昆劇最初演出的一本傳奇,也就難怪它的影響之大。

    但比起湯顯祖的《還魂記》來,是大為遜色的。

    且看《放歸》一出中勾踐夫婦及範蠡的唱詞: 〔鵲橋仙〕(小生扮勾踐上)春雷地奮,愁雲風卷,寒暑人間流轉。

    年年梁燕一回家,笑幾載不歸的勾踐。

    (貼扮夫人)江山不改,容顔全變。

    試問愁眉深淺?(生扮範蠡)一朝羁鶴透籠飛,還又到蓬萊宮殿。

     〔甘州歌〕(生)錢塘雲水連。

    見片帆東渡,順流如箭。

    江山依舊,隻有那世故推遷。

    酸辛須記嘗糞恥,勞苦休忘養馬年。

    你浮苦海,涉大川,千重浪裡得回船。

    身雖辱,志要堅,虎頭燕颔豈徒然? 像勾踐這樣一個“卧薪嘗膽”的英雄人物,在忍辱放歸之後,竟與範蠡隻唱出這樣幾句歌詞來,便顯得十分軟弱無力。

    其他亦不過有些清麗的辭藻而已。

     此外,明代傳奇,還有張鳳翼的《紅拂記》、徐複祚的《紅梨記》、梅鼎祚的《玉合記》、蘇複的《金印記》、邵璨的《香囊記》、陸采的《明珠記》和《南西廂記》、汪廷讷的《種